谢微之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点怜悯。
相里家罹难族人的尸首是相里镜亲自收殓的,一门七十八人,死状各异,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没有一人瞑目。
少年双眼赤红为亲人整理遗容,从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当棺柩合上,曾经鲜活的人,便这样变作灵堂上冰冷的牌位。
当夜,不眠不休三日的相里镜终于撑不住在灵堂上睡了过去,陪了他数日的谢微之本想趁此机会离开,却被熟睡的少年拉住衣角。
“阿姐...别走...”少年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仍然紧皱着眉头,此时低声呢喃着。
听到这句话的谢微之愣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为少年抚平眉头。
“好,我不走。”
阿姐,我这么做,你也会高兴的,对吧?
谢微之眼中浮起一抹哀伤。
她就这样留在了相里镜身边,看着他从少年,变成温雅如玉的青年。
谢微之在相里家住了十年,日升月落,春日桃花灼灼,能于树下抚琴一曲,浅酌两杯桃花酒;冬日雪花纷飞,取梅花枝头雪融煮茶,对弈一局,静听枝头雪落。
相里镜的武艺,是同谢微之学的。
阿姐、师父这两个称呼,他总是混着叫,谢微之也不会特意纠正,她一向不在意这些。
至于对弈品茗,笔墨书画这般的风雅事,也是谢微之这时跟着相里镜一道学会的。
这些风花雪月,对于修士来说,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可对谢微之来说,她终于不再是这个人世的过客。
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终于发现,这世上,原来有那样多值得她留恋,叫人欢喜的事情。
哪怕余生有限,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你要活下去,你要去人间看看...’
很多年前,阿姐这样对她说,到了这时,谢微之终于隐隐明白她的意思。
相里镜二十及冠那年,他突然改了口,不再叫谢微之阿姐,也不肯叫她师父,他叫她,微之。
二十岁的相里镜,是大邺京都中最负盛名的世家公子,他生着一张叫无数女儿家魂牵梦绕的好容颜,举手投足都自有一番气度,叫人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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