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小心观察着人儿神色的曹公公顿时慌了。
这这这...姑娘怎生哭了!
主子这旨不是用来哄人的么,怎,怎么还把人给哄哭了呢!
奉在御前的大太监一早便晓锦盒中盛的是何物,可却并不知里头究竟写了什么。只因这道圣旨并非如寻常般由翰林修撰所拟,而是那坐于高座之人御笔亲书。
他只知,养心殿的暗格中,那支从未用过的紫檀毫笔第一次沾了墨。
那时低眉磨墨的人未曾有机会知晓,那微涸的墨下所写的与其说是旨,不如说是道丹书铁券。
非忤逆弑君,万罪皆恕,若偏犯此条...
江南一带已为她之藩地,逐者不入京城,便无以定其罪责。
圣旨上字字句句,皆无关皇权的利弊权衡,唯独剩下明目张胆的偏袒纵容。
小兔子连落泪都是无声无息的。
她攥住玉轴的手渐渐收紧,那块原本几近断掉的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点点浮现在她脑中。
泪水模糊了视线,姜岁绵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帝王伸往她面前清晰修长的骨节,以及那写满笃定与宠溺的眸。
君无戏言。
他应了她的。
小姑娘颊边淌过的珠泪愈发汹涌,如雨打清荷,瞧着便叫人心疼的紧,曹陌此下是真真慌了神。
六神无主之下,实在不知缘由的大太监顾不得旁的,慌慌忙忙地就把顶上那个已经打开的锦盒拂到一边的小几上,又紧忙捧起剩下的那个。
这旨若是不得姑娘欢喜,这儿还有另一道,姑娘说着,曹公公这回也不等人亲自掀开那鎏金木盒了,直接将里头的东西就给捧到了人儿跟前。
这要换了旁人,曹陌哪说的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圣旨又岂是容得人论上一句喜欢不喜欢的?
君王恩泽,当是三跪九叩。
可眼下...
宣旨的大太监无措到全然失了该有的仪态。
就好似他才是该听旨的那个。
我喜欢的。
百般慌乱下,曹陌手中的第二道圣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来,不过里头却空无一字。
只余同样的一方朱红。
姜岁绵抱住手中那抹尊贵无双的明黄色,偏粉的指尖从右下角的大印上轻轻擦过。日光偏洒在她身上,丝丝缕缕,光影璀璨,却不及她眸中曜目的星河。
小姑娘眼尾还藏着未曾滴落的泪,却是弯了眉眼,如桃花明艳。
我喜欢的。姜岁绵迎着人震惊失措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真的...很喜欢呀。
依窗的小几上,一只薄绿青瓷方盆静静躺在锦盒不远,从少女裙边溜走的碎阳落于它身,连带着盆中的那方褐土也染上了些许金色。
微风轻抚,仿佛有些轻浅的簌簌声,像是落叶坠下那相连的枝,又像是某物破土而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