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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发表(2 / 2)

程云琇拍拍纪阮的手,“顶替别人的作品是大忌,要的。”

可纪阮还是做不到让程云琇这种级别的大师给自己鞠躬,他受不起:“真的不行,程老师。”

病床上的程子章见状拉了拉纪阮的衣角,摇摇头:“小阮,放手吧。”

纪阮犹豫了很久,见实在僵持不下,不得不松开扶住程云琇的手。

程云琇这才冲他温柔地笑笑,深深鞠了一躬。

因为这一下,纪阮手心都冒出些汗。

程云琇看出了纪阮的不自在,拍拍纪阮的手背让他坐下,而后向林清走了几步。

她看着林清,眼中的痛心逐渐演变为深深的疲惫:“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师父的身份帮你说话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林清懵了一瞬,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他僵在原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什、么意思,你……您、您不要我了吗?你要赶我走?”他满眼不可置信。

程云琇闭着眼睛不看他:“你要还想给自己留些颜面,就再向人家好好道歉,然后离开吧?”

“您在说什么呢师父?!”林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脸上表情变得扭曲:“我、我十二岁就跟着您了啊,哪怕我犯错,我、我是有错,可你不能不要我啊!”

他一手指向纪阮:“……你不能因为这么个人就不要我了啊,他甚至不是做汉绣的!”

“你还记得你是做汉绣的?”程云琇说:“那你还记得拜师那天我说的话吗?我们虽然是靠手艺吃饭,但绣工的品性远高于他的技艺,它是你作品的魂!是我们世世代代要传承下去的东西,不是让你随随便便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你明白吗阿清?”

程云琇眼中含了泪,像是失望至极,林清从来没在自己老师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

他怔了很久,知道老师这次是认真了。

可被逐出师门是奇耻大辱,程云琇几乎代表了整个汉绣界,他今天一旦被赶出去,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人都会骂他嘲笑他,林清死都不愿意被万人唾骂。

他眼泪随之而落:“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他冲到纪阮面前:“纪阮对不起我该顶替你的作品,我不该做这种事,对不起……”

“——老师,老师我道歉了,”他拉住程云琇的衣袖:“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程云琇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很深,末了,他轻轻拂开林清的手:“阿清,没必要,而且你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不是吗?”

今天天气实在很好,一束束阳光拨开树枝上的嫩芽钻到程子章洁白的床铺上,又照亮了林清惨白的脸。

他攥住程云琇衣袖的手渐渐失去力气,蓦地跌坐在地,像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偶。

程子章歪头看着他,细眉轻轻皱着:“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顶替别人作品在我们这行意味着什么,那只是一个小活动而已,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林清低低笑了一声,看向纪阮,像很是不甘又不得不承认。

“因为绣得太好了。”他说:“……好到我想据为己有。”

他抹了把脸,撑着程子章的床铺站起来,目光一寸寸扫着程子章美丽的脸庞:“那样我就超过你了,老师就不会总是夸你,却只会说我不努力。”

程子章似乎很不解:“那你自己努力不就好了?”

林清身体晃了晃。

纪阮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恍惚。

事情聊到这份上,纪阮该得的道歉也得到了,虽然不好说林清话里有几分真心,但至少明面上他开了口,程云琇也代替他做出了很诚恳的道歉。

现在这种氛围,明显已经涉及到他们师门内部的事,林清到底会不会被赶出去,纪阮不太关心。

但以前他家里就是世代做汉绣,他非常清楚,一个在名家手下被教导十年的弟子因为顶替作品被赶走,对职业生涯会有多大的影响。

但凡那人心气高一点,会恨不得死了算了。

更别说林清这种自认无比清高的人。

如果这是程子章说的会让他满意的结果,他倒确实挺乐意看到。

只是他很不喜欢这种压抑的环境,不准备再多做停留,起身告辞:“程老师,学姐,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程云琇也知道闹成这样不好看,抹了抹脸朝纪阮愧疚地笑笑:“实在不好意思了小阮,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改天我再登门道歉。”

“真的不用了程老师,”纪阮抿了抿唇,“没关系的,你们还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学姐。”

程子章不能下床,面露惭愧:“让你见笑了。”

纪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合上门。

直到离开病房,纪阮才终于舒了口气,给顾修义发消息示意他这边结束了。

他慢悠悠走出住院大楼,到医院门口等顾修义,春天来了,路边的花坛里开了很多小花,蓝紫色的,叫不出名字,但很漂亮。

他用手机拍了几张,没多想直接给顾修义发了过去。

对面回得很快:[喜欢?]

[很漂亮不是吗?]

[这么喜欢花,我昨天送你的时候你还抱怨?]

纪阮:“……”

正常人也不会选择送那么大一束,足够可以把人压死的花的。

他抿着嘴,按键盘的力道不由自主加重:[昨天的花很漂亮,如果没那么多没那么重就好了!]

顾修义不回了。

纪阮等待两分钟依旧没动静,就在纪阮以为他生气的时候,手机才终于嗡嗡震动两下。

[顾老板:知道了。]

纪阮:“……?”

他知道什么了?

从顾修义公司到这儿得有一会儿,纪阮无所事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却先等到了林清。

林清的状态比在病房时看起来更差,不知道纪阮走后他们又说了什么,他整个人神情看起来很恍惚,失魂落魄的。

走路还撞到了好几个行人。

自从在山庄认识他那天起,纪阮就知道他是个极度自尊极其要脸面的人,脊背永远很刻意地挺直。

他还没见过林清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失态的样子。

林清似乎也要等车,缓步来到纪阮身边。

纪阮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不打算跟他聊天。

林清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很得意吗?”

见纪阮不答,他又靠近一步幽幽道:“程子章动手术那天,你是故意不告诉我梅花是你绣的,就是为了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他眼神很空洞,像幽深的巢穴,隐隐地又透露出猩红的血珠,夹杂着难以言说的郁色。

纪阮蹙眉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开一步。

林清现在状态明显不对,理智告诉纪阮,别跟他说话。

有了在家里都差点被顾修义那便宜哥哥打的经历,纪阮对人类行为的不可控性有了新的认知,知道他们在任何环境下都有可能发疯。

但现在可是大街上,但林清要是真想动手,纪阮打不过不是很丢人?

纪阮目光扫着来往车辆,随口道:“快中午了,你饿吗?”

“……什么?”

林清似乎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愣了一瞬。

纪阮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饿了就回家吃午饭吧。”

别来惹我。

林清:“……?”

街角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是熟悉的车牌,纪阮见了赶紧上前两步。

顾修义从后座出来,手里拿了捧花向纪阮走来,自然地牵住了纪阮的手,温暖的大手渐渐抚平纪阮有些忐忑的情绪。

这次的花分量比昨天正常多了,不大不小的一束,是蓝紫色的绣球花,包装得很精致。

顾修义笑着说:“我查了下你那张照片里的花,是蓝花丹,但附近的花店没得卖,就包了几朵绣球,还行吗?”

纪阮把花抱在怀里,脸颊露出小酒窝:“嗯,好漂亮呀……”

顾修义捏了捏他的脸,打开车门想让他进去,余光瞥到后面的林清。

他顿了顿看向纪阮:“你和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对。”

纪阮差点把那人忘了。

现在有顾修义在身边,他也不怕林清敢动手,扶着车门晃了晃手里的绣球花:“你说得没错,我是故意不告诉梅花是我绣的。”

“但并不是为了看你笑话,也没觉得得意,”他眉眼弯弯的,很天真的样子:“我们本来就不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