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始终纠结,最后还是没说服自己,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秦老谷主种在万年雪山的药莲这几日就要开了,此莲每三十年开一次花,倘若不及时摘下药力会大打折扣,交给旁人他也不放心。
所以只能提前送沈遂跟林淮竹去玄天宗,他这一走少说也得半年才回,谷中一切大小事务交给秦红筝与一位管事的。
怕秦老谷主一走,秦西北他们会对秦长须与火狐下手,沈遂特意向秦红筝提了提这事。
除了自家孩子,对旁人的生死秦红筝向来不在意。
不过既是沈遂开口了,秦红筝自然会答应他,对秦长须多些照顾。
还未破晓,墨色天际挂着一轮如钩的弦月,窗棂落了一层白霜。
跪别秦红筝,沈遂跟林淮竹坐到青狮背上。
秦长须难得起了个大早,抱着睡眼惺忪的火狐,仰头望着巨狮上的沈遂,抽抽噎噎,“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火狐打了一个哈欠,嘴角淌下一线涎水,它在秦长须怀里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秦长须眼泪吧唧吧唧往火狐皮毛上掉,它恼火的用大尾巴卷住自己的身体。
看着双眸肿成核桃的秦长须,沈遂哭笑不得,“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等我在那边混熟了接你过去玩。”
秦长须立刻高兴了,用力点头,“我等着你,哥哥你快来接我。”
沈遂:“知道了。”
林淮竹神色沉静,漆黑的瞳仁在月下仿佛泛着冷色,他淡淡扫过秦长须,以及他怀中的火狐。
火狐敏感地动了动耳尖,然后猛地抬起头,尖尖的狐牙咬在秦长须的衣襟,喉咙发出稚嫩却急促的威胁声。
它一直拉扯秦长须的衣服,“回去,我困了,回去睡觉。”
秦长须摸了摸它的脑袋,“不要闹了。”
火狐却不听,连咬带扯地在秦长须怀里拱来拱去。
没时间门再耽搁下去,秦老谷主看了看天色,“走罢,弦和。”
青狮鼻腔喷了一口热气,铁灰色眼瞳眯起,压低前肢跃身而起。
秦红筝站在上次秦老谷主所在的观景阁,见他们启程了,不由上前一步,目光追逐青狮背上的沈遂,那里面盛满了一位母亲对远游儿子的不舍。
秦长须带着哭腔跟着跑了两步,“哥哥。”
火狐一尾巴拍到秦长须的脸上,张牙舞爪地说,“回去,不许追,回去睡觉。”
秦长须倒是听话的没再追,但抱着火狐毛茸茸的尾巴哭成泪人。
火狐跳起脚蹬了一下秦长须,怒道:“不许把鼻涕蹭我尾巴上。”
秦红筝的目光、秦长须哭声,以及火狐的吵闹逐渐远去。
沈遂再回头时,药王谷已是一个小黑点,随着青狮的起伏,那个小黑点也消失了。
正在沈遂怅然时,一只手攥住了他。
沈遂抬眸便对上了林淮竹的视线。
一轮红日破云而出,照亮了暮色的天际,也落在林淮竹的眼中,仿佛一池被春意化开的溪水,眸底勾着赤金的弧光。
沈遂心神因为那轮刺眼的红日,轻轻摇曳了一下。
回神后冲林淮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坐正了身子。
-
日行千里的青狮不眠不休地跑了两日,才找到九州的西南之巅。
这里坐拥三千雄奇险峻的仙峰,其中最高的峰叫灵霄峰,玄天宗便建在灵霄峰。
山崖陡峭难行,即便是庞大且敏捷的弦和都难以攀登。
灵霄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前来许多求仙问道的少年,为的就是拜入仙门第一派。
来的多数都是十四岁少年,像沈遂跟林淮竹这么大的极其少见。
在一堆意气风发的小少年之中,沈遂与林淮竹显得有些突兀,引来不少好奇的打量。
几个玄天宗弟子身后背着长剑,腰间门系着玉牌,他们站在山门前维持秩序。
沈遂看过小说知道流程,他们这些人经过第一轮考核才能进入山门,然后测灵根,根据灵根分院派。
第一轮考核很简单,爬山门的石阶。
灵霄峰作为西南之巅的最高峰,共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爬过三千阶便可通关进入山门。
修行者体魄强健,哪怕是十四岁孩子都能轻松攀上五六千阶。
只是灵霄峰的石阶并非寻常的踏道,灵力弱的根本撑不过一千阶,更别说三千阶了。
原主爬到三千零一阶,踩着及格线险险过关。
林淮竹却一鸣惊人,凭着自己的毅力踏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成为玄天宗有史以来第一人。
据说立派的祖师爷只差一步便能飞仙,但就是这一步始终都没迈过去,最后生出心魔。
为了不祸害苍生,他便殉了道。
后有一个天才阵法师,以这位立派祖师爷的执念为阵魂,呕心沥血百年,一刀一刀在灵霄峰凿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石阶。
所以这不是石阶,而是一个法阵。
这个阵法历经千年,期间门还被玄天宗多次改造,才变成如今的入门测试。
秦老谷主还有正事要做,沈遂让他先走,不用留下来等他俩的测试结果。
对于他俩的根骨,秦老谷主自是很有信心,但仍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沈遂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外公,您也是,一路小心。”
周围皆是与父母告别的,此番踏上石阶便是踏出问道的第一步,倘若侥幸能进山门,下峰回家的日子便遥遥无期。
已有不少人在啜泣,离别的悲伤蔓延开来。
秦老谷主多少也有些触动,看着眼前这俩翩翩少年,他心中颇多感叹,没想到一转眼他们竟到了离家的年纪。
不过想到他们兄弟二人关系要好,秦老谷主又觉得宽慰。
他道:“你们要好好照应,若是有事便捎信回来。”
不等沈遂说话,林淮竹回道:“会的。”
秦老谷主这才放心离开。
目送青狮驮着秦老谷主,直到对方消失在葱绿的林间门,沈遂才收回目光,看向汉白玉石柱之后的石阶。
这石阶陡峭难行,好似仰断脖子都望不到尽头。
山峰巍峨挺拔,云蒸雾腾,霞光团绕,仿佛登天的阶梯。
已经有不少人告别父母,独自攀上石阶,不消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偌大的石阶此刻看起来仍旧空空荡荡。
见此情节林淮竹沉声道:“他们不见了。”
“这应该是一个阵法。”沈遂猜测,“阵法把大家都隔开了,省得被彼此影响,当然也可能是觉得上仙之路是一个人的苦修,所以不许大家结伴?”
小说没给明确解释,因为林淮竹被掌门带回来后,独自一人攀登的阶梯。
所以沈遂根本不知道石阶有这个设定,有些类似科幻电影的平行时空,把所有人拽到独立的时空。
林淮竹眸子动了动,朝沈遂伸来一只手。
沈遂不明所以地看他。
林淮竹什么都没说,扣住沈遂的右手,与他紧紧握在一起。
这下沈遂知道林淮竹什么意思,虽然这个法子不一定行,但试试总归没错。
沈遂反手扣住林淮竹的手背,望着那无穷无尽的踏阶,豪气道:“走罢。”
林淮竹看了眼两个执在一起的手,“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