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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衣柜(2 / 2)

第二天清晨,他坚持要去诩兰台,兰娘子实在是不放心,便派门房去给扶容告了假。

扶容每个月有一日假期,他自从上任以来,就没有缺过一天。

如今是因病告假,程史官也没有说什么,大手一挥,反倒给他多批了几天,让他多休息几天。

兰娘子温声劝着,扶容吃了点东西,又喝了药,才躺下睡觉。

*

与此同时,九华殿。

秦骛穿着玄色的单衣,架着脚,坐在案前摆弄香炉。

香炉里积了厚厚一层白灰,想是摆弄了一夜。

他又一夜未睡。

这时,属下在外面敲门:“五殿下。”

秦骛应了一声:“讲。”

“太子在兴庆殿外跪着。”

秦骛摆弄香炉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不改:“怎么回事?他昨天不是去了姜家?”

“正是去了姜家,太子好像与姜家说定了什么,姜家似乎妥协了。今天一早,宫门刚打开,太子就进宫了,张天师派人来传话,说太子就跪在殿外拒婚。”

秦骛皱了皱眉,却问:“他用什么理由拒婚?有没有暴露扶容?”

“太子自然不敢,只说是年岁不相当,君子不行此不义之事,陛下气得够呛。”

太子一向君子,这样的理由也足够搪塞老皇帝了。

秦骛嗤笑一声,心说废物果真是废物,只会下跪。

秦骛淡淡道:“不用理他。继续散播太子与姜氏女不配的传言,几个世家继续上疏,必须把这门婚事搅黄了。”

就当是为了扶容。

“是。”属下顿了一下,又道,“五殿下,诩兰台传来消息。”

秦骛一听见“诩兰台”三字,迅速抬起头,提高音量问道:“扶容怎么了?”

“扶公子今日告假,没去诩兰台,说是病了……”

属下话音未落,面前的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秦骛站在里面,面色铁青:“这样的大事为什么放到现在才说?扶容的事情要随时禀报,你不知道规矩?”

属下连忙下跪:“臣该死,诩兰台说并不打紧,扶公子只是偶感风寒,所以臣自作主张,五殿下恕罪,五殿下恕罪。”

秦骛烦躁:“备马!”

秦骛刚准备出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单衣,又退了回去,关上了门。

他就知道,扶容肯定得生病,前几天属下说他好好的,他分明就是在强撑。

秦骛走回里间,翻出衣裳,准备披上。

扶容病了,他当然得去看看。

只是他是为了太子病了,秦骛一想到就烦躁。

他披上一件衣裳,忽然动作顿了一下,想起前几日分开时,扶容的模样。

扶容不要他,扶容不喜欢他。

秦骛抓着衣裳的手紧了紧,转过身,喊了一声:“找一件素色的衣裳来。”

“是。”

*

房间里,扶容迷迷糊糊地睡着。

忽然,他隐约听见外面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

“诩兰台的同僚们听说扶容病了,托我过来看看扶容。”

兰娘子应道:“多谢了,大人要进来看看扶容吗?我瞧着他是还没醒。”

那人应了一声“好”,脚步声响起,朝扶容的房间走来。

扶容躺在榻上,睁不开眼睛。

他想提醒娘亲,秦骛怎么会是诩兰台的同僚嘛?秦骛明显是混进来的。

可是他睁不开眼睛,又睡着了。

房门被推开,秦骛走了进来。

扶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脸颊烧红了。

秦骛在榻前坐下,净了手,把扶容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来,重新洗一遍,盖在他的额头上。

兰娘子在旁边看着,觉着有些不妥,朝老门房使了个眼色,老门房便将秦骛请走了。

扶容就这样睡了一天。

兰娘子守了他一整天,喂他喝了鸡丝粥,又喂他喝了药,一直睡到晚上,扶容才渐渐退了热。

吃完晚饭,扶容有了点精神。

“娘亲,你快回去睡吧,我已经不烧了,再睡一觉就好了。”

兰娘子忙前忙后一整天,也有些疲倦,帮他掖了掖被子,再叮嘱他几句,便吹灭蜡烛离开。

扶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待所有人都睡着了,院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落地声。

扶容睡得沉,竟也没有发现,有人潜进了他的房间,就坐在榻边,时不时给他换一条帕子垫着额头。

扶容只觉得额头上总是冰凉凉的,舒服得很,睡得更香了。

秦骛架着脚坐在榻边,瞧着扶容的脸,万般无奈。

扶容也就这时候乖顺一些,肯乖乖地让他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容咳嗽了两声,把额头上的帕子都碰掉了。

秦骛转过头看他,轻声问:“扶容?”

扶容咳嗽着,从床榻上爬起来,摸索着放在床头的桌案。

秦骛问:“要什么?”

扶容小声道:“水,我要喝水……”

秦骛把他按回床上,端起茶壶和杯子。

扶容还想起来,被秦骛一只手按住了:“别乱动,给你倒水。”

扶容道:“我自己能倒……”

“躺着,等会儿又吹风。”

秦骛顿了一下,他原本想说,太子给扶容找的什么破房子,四面透风的,扶容躺在被窝里也发抖,连冷宫都不如。

后来想想,扶容最不喜欢他说太子的坏话,听见就要生气,还是算了。

秦骛倒了水,把扶容连带着被子,整个儿从床上抱起来,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喝水。”

扶容抿了两口温水,稍稍清醒一些,蹙了蹙眉,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秦骛顿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不认人了。

秦骛想了想,低声应道:“我是太子,你高兴了?”

扶容摇摇头:“你不是太子。”

秦骛只当他认不出来,随口道:“看我穿的这身衣裳,太子最爱穿一身素,我是太子。”

扶容笑了笑,躺回床上:“秦骛。”

秦骛也跟着笑了一声,转过头,把空了的茶杯放回案上。

他到底在干什么?

半夜潜进扶容房间,就为了喂水给他喝。

害怕扶容不喜欢秦骛,还要假装自己是太子。

他到底在干什么?

扶容钻回暖和的被窝里,小声道:“秦骛,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这好像不是很好的话。

秦骛却不介意,坐在榻边,摸摸他的脸:“扶容,现在不烧了?”

“嗯。”扶容拽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五殿下快回去吧,若是被我家里人发现了,只怕说不清楚。”

秦骛笃定道:“他们发现不了。”

扶容一激灵:“你……”

秦骛该不会对他们做了什么吧?

“他们忙了一整天,都睡着了。”

扶容松了口气,躺回榻上:“我要睡觉了,五殿下快回去吧。”

秦骛反问:“要是你等会儿还想喝水,谁给你倒?”

“我自己……”

“我知道,你自己能护住你自己了。”秦骛低声道,“我只在床头占一点位置,我很安静,刚才你都没有发现。”

秦骛声音低沉,像是在蛊惑他:“扶容,让我留下,好不好?”

扶容还在生病,困极了,没有力气跟他争论,翻了个身:“我要睡觉。”

秦骛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一下,他坐在榻边,看着扶容,低声道:“扶容,我假装太子,好不好?我会装得很像的。”

扶容闭着眼睛,摇摇头:“不要。”

秦骛知道,这时候的扶容最好说话,他可以争取一下。

“你喜欢太子,我假装太子,好不好?我再也不发疯了,我会认真假装的,我今天假装得很像。”

“不像,一点都不像。秦骛,你改不了的。”

“我改得了。”

扶容小声道:“你要是再说话,我就不要你了,我要睡觉。”

“好。”

秦骛低低地应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这时,扶容已经睡着了。

他因为生病,鼻子塞着,还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秦骛帮扶容掖了掖被子,手搭在他的枕头上,将他整个儿圈起来。

秦骛低下头,看着扶容的脸,想要碰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始终没能落下去。

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竟然在想,他可以假装是太子,长久地陪着扶容。

他好掉价,他在扶容面前变得毫无底线,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骛哽了一下,收回手,闭上眼睛,偷偷地和扶容挨在一起,靠在一个枕头上。

夤夜无声,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秦骛挨着扶容,躺着扶容的枕头,鼻尖萦绕着扶容身上独有的温暖香气,让人迷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秦骛警觉地睁开眼睛。

门外有人靠近。

老门房拖着步子,在外面叩了叩门,轻声唤道:“小公子?小公子?”

秦骛捂住扶容的耳朵,想叫外面的人闭嘴,扶容才睡着没多久。

可是,扶容也被他弄醒了。

他拍开秦骛的手,朝门外应了一声:“怎么了?”

老门房低声道:“有贵人来。”

“贵人?”扶容蹙眉,还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什么贵人?”

秦骛好像知道了是谁,按住扶容,想让外面的人走。

可是他终究是来不及。

“是……”老门房顿了顿,声音愈发低了,“是太子殿下……”

扶容清醒过来:“太子殿下?”

门外有人叩了叩门,熟悉的声音:“扶容,是孤。”

“稍……稍等……”

扶容来不及思考,太子殿下大晚上的来找他做什么,连忙就要下榻,却被地上的秦骛绊了一下。

他呆呆地看着秦骛,似乎是迷惑,秦骛怎么还在这里?

不行,不能让太子殿下看见秦骛在这里。

秦骛坐在地上,一双绿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低声道:“扶容,让他走,好不好?你们明天再见,现在让他走。”

扶容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话。”

扶容揪着秦骛的衣领,把他从地上薅起来。

其实扶容抓不动他,秦骛要是打定主意,坐在地上不动,扶容奈他无法。

秦骛跟着扶容站起来,扶容打开了房间里放衣裳的柜子,把他塞进去。

“进去躲着,不许发出声音。”

秦骛正色道:“扶容,让他走,我不躲。”

“不。”扶容断然拒绝,要关上柜子的门。

秦骛一把按住柜门,咬牙道:“扶容。”

扶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正色道:“秦骛,你要是敢发出声音,我就……我就不要你了。”

秦骛在他坚定的目光下退下阵来,缓缓地松开按在柜门上的手,躲进了衣柜里。

这是扶容放衣裳的柜子,兰娘子特意请木匠给他打的,很大一个。

可是秦骛身材高大,长手长脚的,他躲在里面,还是有点憋屈了。

扶容把秦骛藏好了,然后点起蜡烛,匆匆跑到房门前,拉开门。

“殿下?”

秦昭就站在门外,身形挺拔依旧,如同一竿青竹。

看见扶容的瞬间,秦昭眸光一亮,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扶容手里的蜡烛摔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

扶容疑惑地喊了一声:“殿下?”

秦昭语气狂喜:“扶容,成了。”

扶容同样眼睛一亮:“殿下说什么?”

“成了,成了。”

秦昭进了房间,反手将房门关上。

他温声道:“孤同姜家说好了,认姜家姑娘做义妹。孤今日求了父皇一整日,父皇也已经收回了旨意。”

扶容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真……真的吗?”

秦昭笑得像个小孩,不似从前稳重,一把抱住扶容,连声喊他的名字:“真的,扶容,扶容。”

扶容还病着,撑不住他这样忽然抱上来,没站稳,往后退了两三步。

在扶容即将撞上衣柜的时候,秦昭及时揽住了他的后背,没让他撞上去。

秦昭抱着他,高兴坏了,看着他的脸,用拇指按了按他的脸颊,温声问道:“你病了,孤知道,但是……孤今晚……孤太高兴了,孤忍不住现在就来找你,告诉你这件事情。”

秦昭试探地问道:“孤能不能,稍微不君子一些?只限今晚?”

衣柜里的秦骛猛地抬起头,如遭雷击。

扶容回过神,双眼撞进秦昭的眼中,不自觉点了点头。

秦昭欣喜若狂,扶着扶容的后背,将他抵在衣柜上,先低下头,试探着啄了啄他的唇角。

扶容踮起脚,攀住秦昭的脖子。

衣柜里,秦骛听着外面的动静,撕扯着衣柜里扶容的小衣,嘴里死死地撕咬着扶容的小衣,鼻尖充斥着扶容的气味。

他快发疯了,他已经发疯了,可是他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否则扶容会不要他的,扶容会不要他的。

忽然,衣柜晃了一下,扶容靠在衣柜门上,一块衣角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秦骛死死地盯着那块纯白的衣角,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在碰到衣角的瞬间,秦骛整个人的表情扭曲又狂乱,像是抓到了什么救赎,可这救赎,和他从前拥有的相比、和现在太子拥有的相比,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这是他的,可他不满足。

秦骛紧紧地攥着扶容的衣角,如同溺水的死囚一般,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