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为北学之首,半世养成一副尊长脾性,见这小姑娘披头散发还有面皮言笑晏晏,更是来气,不豫道:
“志意修则骄富贵,内自省而外物轻*,君子养身,莫善于正心诚意。如尔所言,汲汲追求于皮相,此与以色侍人何异,与小人行径又有何异!”
云裳不能苟同,迎着犀利的目光反问:“为何定要将皮相与心志相对立呢,谁说色相便是洪水猛兽了?小子方才所言,人见色心喜,与见钱心动,见暴血勇无甚不同,本源不在于绝色灭欲,在于如何节制自省,只要有节,那么……”
“一派歪理!”
崔瑾的养气功夫真不是白给的,一喝气势强满,根本不容人说完。
云裳再怎么样机敏,也不过年仅十五,在授业执教半辈子的前辈面前犹如开蒙孩童,下意识倒退一步。
有琴颜忍无可忍,正要起身,肩膀突被一只手按住。
有琴颜诧然回头,旋即目光大亮。
“先生是说她的话是歪理呢,还是说稷中学宫的道理是歪理,又或者以为,亚圣门下尽出歪理,不值一提?”
清樾的嗓音一出,一个持扇青年排众而来,一双明亮的凤眸犹为出彩。
有人认出了他,惊讶之余兴奋道:“蔺三先生,是月旦评的辩魁蔺三先生!”
在蔺清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一个眉目出采的少年,三人身上穿着等样的青衿衫袍,却流露出不同的俊逸品格。
云裳见了他三人,把什么辩论胜负一刹忘却,扑上去道:“三师兄,黄师姐,阿湛,你们都无恙!”
“无恙。”蔺清拿扇头敲敲她的脑袋瓜,笑意宠溺,黄晴则伸手拢住小师妹的头发,又怜惜又俏皮地眨眨眼,“放心,我们来给你撑腰。”
云裳沉浸大巨大的欢喜中,还没明白过来黄晴师姐那眼神的含义,明伦堂内外同时一静。
只见三千学子纷纷起身揖袖,如同三千只白蝶同时离枝,自发地向两旁让出一条道路。
一位身着竹布旧衫,花白长须将及膝盖的老者,拄着南同拐杖,一步一步缓缓沿阶而上,走入明伦堂中。
那辟雍殿里婉太后都被惊动了,立即遣使者过来问候,露台上的年轻人们仍旧静如鸦雀,崇敬地看着一代国士自面前走过。
如同致敬一个仁德萃华的时代。
亚圣孟思勉,今年已是一百二十岁高龄,这样近距离瞻仰他老人家的机会,很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
明伦堂内所有王公都长身而起,连大老粗闽南王也不例外。
唯独一见读书人便不自在的摄政王,本已站起来了,看见这行人到来,殷切围护着那个小姑娘,便又稳当当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