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落簪拳心握紧。
此刻云裳的眼里却只一个端木翊,不顾众人在侧,逼视少年的眼冷声问:“是不是你?”
太湖落水之事对外封锁至今,端木翊却能脱口道出。诚然,盘踞江左多年的临安王耳目灵通,端木身为幕僚知晓此事也合情理,可他对于同门落难的这副脸孔,只见得是幸灾乐祸、乐见其成。
云裳担惊受怕这些天,外表佯装无事,心里的弦早已崩得不能再紧,被端木翊一句话破了防,管它粗鄙不粗鄙,就冲他这个笑模样,泼粪也泼得了。
若还在学宫里,藤条在手边,她早照着这小子的手心抽了下去!
端木翊噙笑不改,也不去擦从眉毛滴答而下的酒水,没等云裳问第二遍,门外突然一声低斥:“成何体统!”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宽带博袖文士沉眉而入,向诸王施礼后,不满地看了云裳一眼,转向有琴颜,为人师表的气派不言而彰:“文林,这便是你带来的弟子?”
此人正是姗姗迟来的无涯书院掌舵人崔瑾,方才他目睹了整场情形,觉得简直有辱斯文。
“见过师兄。”有琴颜连忙见礼,他是亚圣高徒,虽年纪与崔瑾相差甚多,按辈份却要以师兄弟相称呼。
他正欲介绍云裳,崔瑾紧接着就训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当着两位王爷面前如此无礼,文林,你选的人,也不怕有损你们学宫的清誉吗?”
他句句问向有琴颜,却是句句针对云裳。
按礼,云裳也该称崔瑾一声“师兄”,然她此刻心情不虞,带出到神色上,便如雪样清冷、梅样孤傲,启唇欲语,容裔忽然开口:“本王不觉得失礼。”
一屋子人神色诧异,既摄政王都开口,余者自然不好说什么。
云裳睫梢颤了颤,没有看向说话之人。
容裔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轻飘飘落在端木翊身上,“牙尖嘴利,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少年被眼风扫过,心下微凛,临安王笑言回护:“这是小王管教的不是了。”
容裔轻哂一声,不接话头。
众人都瞧出摄政王意兴阑珊,人也见了,话也说了,相继告辞。
青州世子走时一双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留在云裳身上,他往常坐井观天,只以为世间奇女子之冠非“郁陶君”莫属,今日见到稷中的云裳姑娘,方知人外有人,只是碍于摄政王阴恻恻的目光,没敢搭话。
晏落簪看向夔龙榻上威沉似海的男人,凝眸欲语,被崔瑾一个眼神止住。
等他带三个弟子出了琼林苑,回视那阁窗透出的灯光,语重心长道:
“晏儿,君子不患无位,患无以立。当你手中没拿捏足够份量的时候,是没资格与那些手握重器者,站在同等地位对话的,明白吗?”
晏落簪被恩师看出心思,亦无扭捏神色,低头沉默了半晌,定定道:“学生一定会赢下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