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特意换的这件广袖盈底芙蓉落地裙,颜色比樱红而暗, 比韶粉而深, 名曰“美人祭”,衬得画中雄杀之戾气愈重, 而画下娇者之秀容愈娇。
府门外,一驾繁丽的绛纱雕轸乘舆落定, 华山拦在阶上:“请来客下轿。”
那纱帷掀起一角, 稳稳坐在其中的月支氏竖眉注视管家模样的老者, “进去问问你们姑娘, 可知老身是谁,可知这舆辂是何人赐下的?叫你们家姑娘亲自来迎我。”
随行的云扬连忙缓颊:“娘, 许是华姑娘尚不晓得……”
他还没说完,华山眼皮没稀罕撩动一下:“华府有华府的规矩,来客下轿。”
这油盐不进的话音, 勾起月支氏当年被那兵痞子抢走云娘的记忆,心道果然华府满门都不懂得礼仪, 心内光火:
“先裕柔皇后赐驾当前, 谁敢蔑视无礼?你可知, 老身乘此舆轿, 二品诰命妇见了亦当行礼, 区区白身, 敢挡老身?”
二门小厮一路将此言传进厅堂, 传到窃蓝耳里,又由窃蓝转述给云裳。
稳坐檀椅的华府当家姑娘听了,漫勾唇角, 眼尾轻寒:“在关公门前摆起谱子来了,告诉华伯说,我爹书房现下挂着的尚方宝剑乃先高宗陛下亲赐,斩一品大臣,如朕亲临!”
府门外,老管家听了大姑娘的吩咐,心头落定,一字不差地复述,抬头露出一抹不像笑的笑:
“姑娘还交代了,客人当真腿脚不好也无妨,今日便演一出‘先皇剑斩先后銮’,请街坊四邻热闹热闹。”
“你!”月支氏一口浊气憋在胸口。
云扬心头一咯噔,这姑娘哪里是不知云华两家的渊源啊,分明是太知道了,清楚得恨不得提剑见个血光……
他再不敢从中和稀泥,忙请母亲下轿步入聿国公府。等云氏耳顺之年的掌家人,哆嗦嘴唇气凌华盖地走进华府大厅,一眼望见坐在正首的少女,满腔怒气尽化怔营。
数十年时光倏尔恍惚,月支氏那一刻仿佛觉得:云娘还在世上。
随即这老妇意识到此女绝非云娘,云娘从来是乖巧婉顺,哪似这姑娘的眉眼,寒色太甚了。
月支氏心头不悦,见少女瞧见她身子都不动一下,礼节都欠奉,捺眉将拐仗重重跺了几跺,“姑娘便是这样对待长辈的,令严当真好教养!”
云裳好笑极了,居高临下的慢条斯理道:“今日许你们进门,正是看在父母之教,师长之训,涵容而已。正巧我也有些旧账清算——长辈?你是哪门子的长辈?”
好大的脸。
云扬听话茬儿不对,忙道:“华姑娘见谅,今日匆匆登门多有唐突,实则家母……”
“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口出恶言?”月支氏气得不容儿子劝和,“还坐在尊长主位,还敢穿这么艳红的颜色,又不奉茶奉座……”
窃蓝和韶白在一旁,简直听得叹为观止,这老妪还知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登了别家的门,却摆出一副主人家姿态,训起人来跟训孙子似的,她以为她是皇太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