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里始作俑者还悠哉游哉地说风凉话,“都是为你们好啊,成天胡吃海喝的看看都成了什么鳖孙样儿,趁早抖抖肥肉,免得与狄子碰上,一个回合不到我就得给你们裹尸。
华年此番将能要来的旧部一股脑全带上了,这两位轿夫——稗将皆上了四十年岁,腹诽一圈他们大帅自己的肚子,敢怒不敢言,但有生之年还能重回梦中铁马金戈,心里头都是乐的。
正这么将不将兵不兵地行旅,后头突然传来一阵疾驰马蹄声,孙函抬着轿杆嘀咕一声“这是为谁送军来的”,华年眼皮一跳,福至心灵,手指有些发颤地挑开轿帘。
骏马瞬息而至,马上公子肋下一管玉笛,风尘翩翩地拱手:“幼玉来为国公爷饯行,祈盼国公绞歃北狄,早日凯旋而归。”
华年一见是谢璞顿时没了兴头,哼唧了一声,“贤侄有心了,不是东宫的意思吧?”
谢璞语气一滞,迟疑小许下马近前道:“小侄此来是自己的意思。华伯父任命离京得急,留下京城一些棘手事无法顾全,所以小侄特来问伯父讨个手令。”
“哦?”华年在小轿里晃晃悠悠,“什么棘手事,什么手令?”
谢璞面色又一沉,压抑住清朗的嗓音:“伯父难道真不管云裳了吗,在您心中,她到底还是不是您女儿?”
华年烦躁地翻了个白眼。谢璞对云裳有这份心,他心中其实有些安慰,可惜孩子是好孩子,偏跟了那么个畜生。
只要谢璞还为东宫效力一日,管他有什么心思,华年断不会让他接近云裳。
华年随口胡诌:“儿女自有儿女福,老夫此去出征千里,为国为民义不辞身,至于小我小家,只得放在忠君后头了啊。”
孙函听了直憋笑,还没笑完,突听轿子里嚎出一嗓子:“老孙老何,停轿快停轿!你们听见有人喊我‘爹’了吗,是不是有人喊我?!”
俩轿夫心说从前老将军也没这么浑不吝哪,这上了岁数怎么想占便宜想疯了?落轿回身一望,居然还真有一辆精巧马车奔驶而来。
华年麻利地下了轿,满面春风地挥手:“队伍继续向前,不可耽误行军速度。”
在楚国,历来大军出征遇送行者,有人停马不歇的规矩。华年大跨步向马车方向迎,谢璞一眼望去,握着缰绳的指节发硬,牵马随后。
未等到近前,那马车戛然停下,一片纤嫋的紫云杳然落地,华年忙道:“慢点,别跑,别跌了跤!”
云裳时隔多日再见父亲,哪里还顾得上形象优不优雅,一见阿爹慈祥的笑容,才消肿的眼圈又红了。
容裔一路默然伴在她身侧,确保小姑娘不出意外。他与谢璞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淡嗤:“谢大人休沐日好繁忙啊。”
“不及王爷国事压身,亲自来送军。”谢璞淡淡回言,移开的视线紧紧粘在紫衣女子身上。
小丫头比从前瘦了,纱笠下露出的半张脸不说话都可见委屈,犹其那两枚紧抿下压的嘴角,瞧着便让人想将她抱进怀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