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感慨良多,现下翻头去想,“我唯一对不住的就是高宗陛下。”
不是因为杀了他一个孙儿,而是毁了他万古基业。
愧,却不悔。如若再有一次机会,他会亲手把剑锋送进容玄贞的心窝!
乍从别人嘴里听见自己的便宜老爹,容裔眼神冷漠,心底的戮杀之欲猛然暴动,捏着玉扳指勉强压制,开口商议道:“既然前事讲明,本王与国公所为者一,就请国公订个日子,本王好迎王妃回……”
“嗯?”
压根没转这条筋的华年听见“王妃”,还想了一下那是谁。
懵怔半刻,他掌不住笑了:“王爷你想什么呢?”转瞬沉目如冰:“此回邀你过府便说清楚,今后离我儿越远越好,老夫年老能饭,枪尖还捅得死人!”
容裔眉锋猝然冷冽:“什么?”
“什么,阿爹叫我过去?”
浓密的桐荫倦人,云裳正和雪球儿一道眯眼懒在躺椅上,轻摇绿纨扑蝶扇吩咐着下人换冰鉴。
寻常官人家在屋阁内定额使用的凿冰,她只管命人搬到大太阳底下,一番番流水化去,只为取片刻凉意。
听到丫头的传话,云裳便道又是阿爹来哄她,也罢,赌恼这小两日差不离了,便扶着韶白的手起身整衣。面上且娇矜矜的,却不忘捧上那玉盘鲜湃的草莓。
韶白要接过手来,云裳旋身轻笑:“你还不知么,我捧去的阿爹吃着才甜呢。都不必跟着,长昼无聊,同红珠她们再打几局双陆吧,输了算我的。”
丫头们一连串嬉笑着领赐恭维,云裳踩着杪头蝉鸣,彩银纱裾随步轻飏,一路至正院,不期见华山隔远守在会客堂外。
老管事向她颔首:“小姐,老爷与客人在里头说话,说小姐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云裳隐约听见门内男子说话声,轻蹙双眉,不解父亲何意,缘何外客在场却要她出来相见。
莫非这客人身份不同?可满打满算地数,那也并不似傅世叔或谢玉哥哥的声音。
里头那道声音是盛夏都化不开的冰凛,分明很陌生,启齿音落间又有些古怪的熟悉。
云裳侧耳分辨,忽地心尖似被一只手攥了一攥,一个不愿深想的念头迸出来,吓了她自己一跳。
云裳轻咬唇瓣,迟疑地问:“……里头的客人是谁?”
华山按老爷事先吩咐好的说:“回小姐,是摄政王殿下。”
“珰”地一声,白玉莲枝纹玉盘跌出手裂成两半。
敞厅内的容裔听见声音,本能皱眉睨向华年,见对方嘴角隐约浮起一线笑容,倏时恍悟,暗骂一声老匹夫!
果然下一刻,门边现出那女子被惊得怔忡的身影。
家常的姑娘一把乌润长发松松挽着髻儿,珠翠一概皆无,只系条水红发绦,鲜秾的好颜色衬得娇腮胜雪,只怕她在太阳底多站一站便会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