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爹怎跟时大人相识的?”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你才两三岁呢。那一年时大人离京从翰林调到地方上做官,来的就是咱们永昌府,他时运不济,上任不过几个月府城外的村户上就闹起了疫病。”
姜自春道:“昔年时大人也不过是个科举入仕不久的年轻人,初到地方上做官许多事情千头万绪,拿着疫病也是没法子,眼看着城外的疫病闹的越来越厉害,一个村子接连一个村子的遭殃,也不顾自身安危,就带着人在疫村给老百姓送药送粮。”
那会儿姜自春要照顾小白蔹,可见病疫闹得民不聊生,只怕是迟早也要闹到鹿口村来,终归是无法置身事外。
他也开始没日没夜的研制着药方,好在是几番调试总算是成了效,带着药方就去找到了时子瞻,一路指导着官府的人熬制了大锅解疫药,一碗碗的端给了老百姓喝,治好得病的人,又煮药给健康的人喝下以做预防。
姜自春一连也跟着时子瞻从这个村跑到那个村,折腾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时大人是个好官,为着此事一直十分感激,一度说要举荐我进太医院,爹给回绝了。”
白蔹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不过小时候倒是听人说过几句,别人一夸他爹医术的时候就会提上一嘴治过时疫,说那时候他娘不在了,自己也还小,就被寄放在相熟人的家里,他爹成日在外头跑着不见人影。
后来他爹听见人说,怕他听到了多心说了讲闲话的人几句,此后就再没人说起来了,久而久之,白蔹也忘记了这桩往事。
不过他爹倒是把治疗时疫的方子传授给了他,否则昔年流放至岭南之时遇上病疫,恐怕他们一行人早在进入岭南地界就没了。
白蔹托着下巴,嚼着菜问:“爹作何回绝了时大人呢?”
姜自春道:“其实姜家祖上便是御医,荣耀之时曾也做到了太医院之首,不过医师终归不是朝臣,多行于后宫,祖上便是因为未曾在后宫争斗中独善其身这才致使家中败落。
你爷在世之时便同爹说,姜家一脉医术得以延续便已是不可求的好事,有些富贵荣耀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白蔹闻言不免唏嘘,越是最接近权势富贵,反而更容易倾覆更迭,这一点他是信的,几代人的血泪教训怎做的了假。
次日,白蔹便和姜自春又去了一趟时府。
前一夜白蔹交待了要同时夫人照料身子一事,姜自春依据脉案还亲自给配了药给白蔹一并带过去。
旧时情谊不作假,时子瞻和姜自春当真是能得长谈。
好一通近况相问,白蔹也还沾了他爹的光被夸奖了好几句。
“当年若不是你舍下那么一点大的白蔹同我一道去管治时疫,当真不知永昌府的百姓要受多少苦,而我也真不知如何应对府城层出不穷的事端,哪里还能压治下疫病,又得朝廷褒奖。”
时子瞻是真心答谢姜自春,一朝入仕,身边大抵都是巴结讨好之人,即便是有人也曾伸出援手,但也是图谋回报,像姜自春这样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年轻时为官之道尚且未曾纯熟,幸得是遇见这样的帮扶。
“过去的事情大人何须再放于心上,我也不过是一尽微薄之力罢了。”
两人笑谈着喝了些薄酒,白蔹端坐在一旁陪着吃饭,也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姜大夫,今有一事,还望答允。”
姜自春道:“时大人有什么尽管说便是。”
“我和夫人成亲多年一直未有所出,年轻的时候奔忙于政务,一心于报效朝廷,而今年老,静心下来之时也是十分羡慕儿孙绕膝的人家。宗族一直有心过继个孩子过来,但是也迟迟未有安排。此番回府城一见白蔹,我和夫人甚是喜欢,希望能收他做义子。”
不单是姜自春惊讶,一旁的白蔹也是差点抖掉夹着的菜,他稳着心神尽量保持着镇定夹回了碗里。
时家何许人家,竟要收他做义子?!
白蔹心中波澜起伏,实乃不可置信。
时子瞻又道:“夫人身子不好,我本是想同陛下请辞告老还乡以照料夫人,可是陛下不予恩准,希望我再为朝廷再任职两年。
陛下诚心,我也为难,只能让夫人在府城养着身子过了冬再接回京城,如此周折也就罢了。实在是独她一人在府城难免寂寞,白蔹又精于医术,希望他能偶做陪伴。”
姜自春沉默了一会儿,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四目相对,有些事情虽未曾明言,但姜自春心里还是有了数。
好一会儿后,他伸手拉过白蔹的手:“孩子命苦,他娘难产离世,一直被我拉扯长大,这些年奔忙治病对他也多有疏忽,我别的都不指望,就求着他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而今能多一个人疼他,这是好事。”
时子瞻知道姜自春对白蔹的疼惜,他虽未能做过父亲,却也知父子之情:“不为我那唯一的学生,也为着旧时我与姜大夫的情分。其实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他提,我便一口应了下来。”
白蔹有点懵,但是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白蔹,还不叫人。”
听到他爹的话,白蔹赶忙先乖乖照办:“义父。”
转过身又同时夫人行礼:“义母。”
一桌人面上都有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