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人的面,门口还有同事张望,何爱琴觉得面子丢大了,脸色难看。
刚才进来除了想找机会给穆冰莹一个教训,也是想让外面同事听一听,她在顾家人面前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自打从顾家出来后,传出了癞哈蟆的外号,加上院长不许她跟着负责总司令的身体,她在医院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以前她在医院能够横着走,每天都有一群人上赶着讨好她,走哪都被人捧着,去食堂打饭,肉都能比别人多两块,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从来没有冷场过。
现在可倒好,她到哪依然没有冷场,但收到的都是冷言嘲讽,说她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天鹅尾巴羽毛都还没摸着,就开始编造故事狐假虎威。
今天进来故意没关门,就是想让外面的人听一听,她是怎么教育害她出名的总司令儿媳妇,谁知道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顾长逸,居然这么下她脸子!
何爱琴耳边好像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嘲笑声,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育:“长逸,你这孩子这是什么态度,就算你不叫我一声婶子,不拿我当长辈,我也是烈属,别说你还没当上总司令,就算是你当上了总司令,抚恤优待烈属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要都像你这样威胁烈属,全军战士还能心甘情愿上战场,心甘情愿为国牺牲?”
“你在说什么!”
病房门口突然传来翟洁玉的声音,下一秒人就冲了进来,挡在顾长逸面前,指着何爱琴道:“我儿子用得着你教训?”
何爱琴看到翟洁玉一怔,但她刚才说了那番话,觉得非常有道理,这时候底气正足,回道:“不是教训不教训,你是没听到长逸刚才怎么说的我,我是烈属,他这么对我,全军战士……”
“就你是烈属,我还是烈属了,长逸他爸也是烈属,全军像你这样的烈属能找出来千儿八百个!”翟洁玉骂道:“有谁像你一样把“我是烈属”“我可是烈属”成天挂在嘴上,向军区不停索要东西,凭着烈属身份,你这半吊子医术在医院待了几十年,还有脸说出来,长逸怎么了,他自打当兵开始,长期拿出工资补贴战友烈属,天寒地冻也要坐几十个小时火车去给烈属孩子送衣服被子,帮烈属孩子安排学校上学,用得着你这个恬不知耻在军区顿顿吃肉的烈属教育他?”
何爱琴脸色一白,觉得身后的那些眼光如芒刺背,心知今天要是不掰扯清楚,不挣回面子,从今以后在医院,在大院是再也抬不起头了,“你说谁恬不知耻?我怎么恬不知耻了?老陈去世后,是军区把我们留下来,是,军区是很照顾我们母子三个,但是我就是过着正常日子,我还有要求过什么?我怎么就恬不知耻了?”
“说你恬不知耻都是轻的! ”
高翠兰突然也出现在门口,手上拎着饭盒,后面还跟着高政委,“我要是你,这半吊子医术能在医院领份工资,就老老实实领着了,你看看你,又是想当组长,又是想当主任,考试考不过人家,就嚷嚷着自己是烈属,硬跟着院长去照顾总司令身体,之后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强行让医院给你涨工资,还有你儿子,人家当兵都在吃苦受罪,你整天琢磨着给他升职当官,你们家丫头跟你神似,仗着自己是烈属,成天在大院欺负人,别人家提起烈属,就眼泪汪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是撕心裂肺的疼,你们呢,啧啧啧。”
何爱琴被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用起了平时的招数,拿出手绢擦眼泪,“你们都有人护着,可以站在这里欺负我,我们家老陈要是活着……”
高翠兰撇嘴,“你们家老陈要是活着,看你这水性杨花的样子,早把你给休了。”
“胡说什么。”高政委看差不多了,出声了,“别学了几个成语就瞎用,长逸,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
顾长逸敬了礼,“506病房主治医生为叶丰同志,夜晚值班医生为申秀梅同志,何爱琴同志早前与我媳妇有口角之争,今天早晨突然代替值班医生出现在病房,有利用职务之便蓄意报复的可能性,流程不符合规章,我有权拒绝她为病人例行检查。”
“蓄意报复,没有,怎么可能!”何爱琴没想到顾长逸一张口就给她扣下来这么一顶帽子,连忙摆手,“我们都是值班医生,平时一起值班,有事的时候,互相帮忙看下病人是很正常的事,不是蓄意报复。”
“何医生?”
门口又出现一队穿着白大褂的人,为首的女医生看着病房内突然出现的大领导们,又看到何爱琴,“你怎么在这里?”
何爱琴脸色更白了,没想到同事去六楼检查,这么快就下来了,连忙使了一个眼色,“不是你让我帮你检查一下506病房的吗?”
申秀梅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让你检查了,再说506病人是刚做完手术,目前处于密切观察期,不是你的职务范畴之内,我怎么会让你去检查。”
申秀梅不傻,看到这么多军区领导脸色不好,再看到何爱琴一脸心虚要被拆穿的样子,立马就看出问题,当然不能帮关系不深不浅的人背锅。
何爱琴后面的话都被一句密切观察期堵死了,双腿发软,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顾长逸向高政委敬礼,“首长,何爱琴行动可疑,我申请军区监察处理这起事件。”
“砰——”
何爱琴刚才还能勉强稳住身体,听到顾长逸这话,直接摔倒了地上,脸色一片惨白,“不是,我不是……”
“这是怎么了?”
门口突然出现了傅老司令,旁边还站着顾昌巍和傅景萧。
顾昌巍一看到瘫在地上的何爱琴脸就沉下来了,“你怎么在这里?冰莹刚做完手术,还没度过安全期,你就来给她添堵?”
何爱琴看到顾昌巍本来先是一喜,一听到他这么质问,顿时心凉了半截,只能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傅老司令,哭道:“傅老,老陈当年可是您手下的兵,是跟着您一起上战场牺牲的,您不能不管我们啊,我真是被冤枉了,只是想帮同事例行检查,谁知道还没开始检查,就要被总司令的儿子送去监察了!”
“刚才还一口一个长逸,现在又变成总司令的儿子了。”高翠兰撇子,她早看惯何爱琴装哭的样子了,“傅老,她这是在告状,说长逸仗势欺人呢,您可别信她的话,人家冰莹才刚做完手术,最不能动气的时候,她这时候跑来,就是没安好心。”
何爱琴斜趴在地上,拿着手绢捂眼睛,“傅老……我是烈属……”
“你是烈属,我不是烈属?”傅老司令迈过她的手臂,踏进门。
一屋子军人全都立正向傅老司令敬礼,傅老随意挥了挥手,先对病床上的穆冰莹笑了笑,“受罪了吧,我让景萧给你带了两包红糖,红糖补气血,你可以多喝。”
傅景萧把红糖放在旁边柜子上,看着病床上的人,这会没了平时二流子的样子。
穆冰莹这时候根本不用装虚弱,刚动完手术,一天一夜没怎么喝水吃东西,嘴巴苍白,面色也苍白,看上去就虚弱得不行,再一笑,身上的脆弱感就更重了,“傅伯伯,麻烦你了。”
“不麻烦,正好今天要来医院检查旧伤,顺道来看看你。”傅老司令说完,转头看向不停在哭的人,“我一个正常人,都被你哭得心烦,这里还有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对人家?”
何爱琴立马止住哭声。
“你说的烈属,前两天大院安排思想班,你借口值夜班,没去。”傅老坐在顾长逸搬过去的椅子上,“我今天就单独跟你说一说什么叫烈属。”
“刚才,高翠兰同志说得一句话很对,一般烈属,是听不得烈属这两个字,因为一听到就是撕心裂肺的疼,新军区成立这么多年,牺牲的战士数以千计,烈属数以万计,大多数人不敢和军区提要求,甚至拒绝军区的补贴,他们怕给英烈的光荣抹黑。”傅老眼神犀利,“像你这样把烈属当成令箭,谋取利益的,少之又少,军区现役军官,很多都是你丈夫的战友,看在他的面子上,也看在他是我的老部下面子上,对你和孩子各个方面优待,当年给你的是双倍抚恤金,每个月也尽量多给你补贴,给你在医院安排了工作,让你们家老大进军区读军校当兵,让你们家老小进文工团,全家领三份工资,这条件,放到外面去,都找不出几家,你是怎么做的?”
“得寸进尺,一次次利用陈贤的牺牲,利用你的烈属身份谋取利益,贪得无厌,永不满足。”
最后几个字,每说一句,何爱琴的身体便抖一下,这次不是装的,她是感觉到了傅老这些字背后的决心,她现在已经没空去想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她了,以后又能不能再在医院抬起头,连忙道:“傅老,我没有,我都快退休了,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军区待我们好,我知道,我很满足,真的!”
“军区和那些老战友都对得起陈贤了,至于你,今天做的事,具体想做什么,长逸要去让监察来管,也是符合流程。 ”
傅老这话一说,病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烈属不是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挡箭牌,你起了坏心,就得承担后果,不是说一句烈属,就可以推脱责任,拿烈属要求别人从轻处置,是侮辱了烈属,侮辱了英烈,你这件事,不光要交给监察,还要作为典型,让全军全大院的人引以为戒!”
何爱琴彻底瘫在地上,目光呆滞……
她今天真的只是想找个机会教训穆冰莹一顿,顺便再让同事们听一听,找回从前在医院的地位,怎么都没有想到,会闹出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