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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出来居然比这个站点、这个小区更陌生——想到这里,笑容也不免苦涩起来。
“我来帮您拿东西。”他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像一个儿子在帮自己妈妈拿东西,而不是一个服务生在帮客人拿东西。
说毕,微微弯下腰,将手伸到她拎着的购物袋旁,在完全接过来前先轻轻拉了一下,确定对方没有拒绝自己的意思,这才把动作完成到底。
之后一路无话。
他默默走在前面,手上那几袋沉甸甸的食材似乎把他的步子都拖慢了,而他的母亲两手空空跟在后面,脚步却也一样快不起来。
两人来到一幢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式单元楼前,迎面碰上一个正从楼梯口走出来的住户,见到齐誩时忽然顿了顿,把他由头打量到脚,细细看了一遍。齐誩面对他这样直勾勾的注目也只是礼貌地笑笑,问候了一句“新年好”。
正要继续向前,那位住户的目光又落到了他母亲身上,于是恍悟似地“啊”了一声。
“我说齐太太,这该不会就是你们家大儿子吧?”
齐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僵。
即使没有回头,他也知道他母亲肯定也僵了僵。可那个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脸色,还笑呵呵道:“我搬过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你大儿子呢,就觉得看着面熟,和你们家老齐有几分像——果然。”
记者的临场反应让他下意识也跟着一起呵呵笑,将自己多年没回家的原因轻轻一笔带过。
“我长年在外地工作,工作太忙,难得回来一趟。”
“哦,”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啊,小伙子,工作再忙也得多抽空回来陪陪父母、尽尽孝道。”
“嗯……”他答应一声,提着购物袋的手却不自觉慢慢地攥紧了,神情中多少有些狼狈。
匆匆告辞那位住户后,他们走进楼道,气氛似乎比一开始时更尴尬,尴尬到他只能低头一直数脚下的楼梯,直至来到那扇常常会出现在他梦里的铝合金大门前,他才一下子惊觉——自己身上的那串钥匙里面并没有可以打开这扇门的那一根。那一根钥匙,在他六年前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就已经扔掉了。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对“门”的恐惧。
他不怕找不回钥匙。
他怕的是找回钥匙后,却还要再扔掉它一次的可能性——
忽然间“咔嚓”一声,里面的那层木门自己先打开了。
齐誩一惊之下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铝合金外层的一道道栅栏后面,心脏陡然像被什么紧紧揪住,揪成一团,揪得他整块胸膛都开始隐隐抽疼。这种心境就跟他小时候犯错被发现后,父亲大发雷霆,拿着一根皮带出现在他面前一样。
不同的是父亲手上没有皮带,而他也没有错……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父亲看着他,他也看着父亲。
如果此时此刻的他不是没有多余的手掏出他采访用的记事本,他也许会第一时间在纸上写下一个关键词——[老了]。
是的,老了。
皱纹比以前多了许多,头发白了许多,精神气也远远不如过去,一瞬间居然有些认不出来,也叫不出那一声“爸”,就只知道硬邦邦站在原地,直到他听见自己那一句轻轻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