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课间休息,章小姐腻在章太太怀里不出来,章太太就来拉我上牌桌:“傅太太来替我摸几把,你这样的新手,手气必然是好的。”牌桌上的夫人小姐也有几个在夜总会见过的,互相打着眼风,笑得颇有深意。
我不晓得她们都在想什么,大约无非是暗自笑话博延的境况窘迫。幸好我顶着国文先生的头衔,不用与她们多应付。有几次下课时间晚了,章太太也留我吃饭,甚至说:“赶来赶去的做什么,家里有的是客房,不如在这里住一晚,省得明天再来。”
我当然是要婉拒的,博延在家里,总不好留他独自一人。
后来那一天是下暴雨,我跟章小姐刚刚念完《三字经》,天空轰隆隆一阵巨响,打响这一年的第一阵春雷,大雨瓢泼而至。佣人领章小姐去吃点心,我整理好东西去了楼下客厅。
客厅里黑沉沉的一片,和往常大不一样。下雨的缘故,百叶窗都关起来了,雨点咚咚地敲在窗棂上。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幽幽的落地灯,章太太一个人翘着脚靠在沙发上,晕黄灯光下脸色苍白,手支着头挡住半边脸,却掩不住脸上落寞的神情。
我不禁问:“她们呢?今天怎么没人打牌?”
章太太听到我的声音,猛然抬起头,似乎才打起精神,坐直身子拢一拢盘在头顶的秀发说:“我昨晚上没睡好,今天就叫她们早早散了。”
我连忙告辞:“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明天再来。”
章太太笑了笑,仍然是轻言细语的样子,挽留我:“这样大的雨,傅太太还是等等吧,不如留下吃饭,等雨停了再走。”我正要像往常那样推辞,她又说:“反正傅先生去了上海,你回去也是青灯冷灶,我这里也冷冷清清,不如你在这里吃了再回,正好也陪陪我。”
博延确实因生意上的事一早去上海找一个朋友,要第二天才回得来,不知章太太怎会知道,只是我也不好再不识抬举地拒绝,放下手里的东西,留下来陪她喝茶。
空空荡荡的大房子,没有那一份喧嚣尘上的虚假繁荣,忽然变得冰冷寂静,只听到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离开饭还有一刻,章太太从怀里扯出帕子,点一点嘴角,和我闲聊:“傅太太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说:“家母早年就病逝了,家父前两年也不幸病故,只有舅舅一家住在东城的天水街。”
她幽幽叹一口气:“你知道我家也曾经住在东城,原先经营一家布庄,后来父亲得了肺痨,西药那样贵,家里才渐渐被拖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