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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一口气走下来,走了好几个小时。
他大腿酸了,浑身冒汗,他只想喝水。
他走进公园里,用包里仅有的零钱买了只冰棍儿。
他不想喝水,他想喝点甜的。
下午,公园里的人很多,太阳热烈地照着地面。他大汗淋漓地找了个没人的座椅,茫然地舔着冰棍儿。
真好吃。
他感觉那丝甜把他窍门都打开了,让他闭塞的五感有些钝痛,从地狱的底下吁了口气。
他将爸爸那身睡衣系在身上,露出胳膊,继续地舔冰棍儿。
舔着舔着,对面忽然来了一对男女。男的很高,穿着一身不容易出汗的薄西装。今天天气很好,公园里的湖有人在划船。他打着只伞,旁边和他一起走的是个很得体的女伴。
贺云声没想到会在这遇到陆雪羽。
陆雪羽赤着胳膊,穿了一身脏兮兮的衬衫,汗从他的脖子上流下来,他一口一口专注地舔着冰棍儿,模样有些发痴。
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到了他,然而他看就只是看,没有什么情绪没有什么目的。
贺云声一怔,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匆匆拉着女伴就走。随后他想起这样的举动很伤人,然而他此刻顾不得了,走得步子越发疾了。
陆雪羽睁着那双漂亮的眸子,看了一会,随后垂下了眉睫。
他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是可以分享女友和秘密的关系。
然而贺云声看也没看他,一张脸阴云密布,像躲瘟疫一样急匆匆地走开了。
陆雪羽呆呆地坐着,雪人冰糕像流了眼泪,融化在了他的手里。
有些淡淡的痛苦,只是淡淡的,觉得这世界再也不是爸爸在的世界了。
爸爸走了,走得很远很远。
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以后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以后要怎么办呢?从小爸爸是天,是神,是他的保护伞。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爸爸,没有爸爸他根本没法活。
他不如跟他一起死吧。
陆雪羽怔怔地坐在座椅边,看着那一池湖水。有那么一秒,他真的想要跳下去。死了,什么就都可以结束了。
他本来就恨不得跟着他去死。
可是后一秒,他那脑瓜里又想到,现在的水冷不冷,他跳下去会不会冷死,会不会很黑,呼吸困难的时候什么样,他不是没经历过,他学游泳就是这么学的。而且不管窒息多少次,扑棱多少回,他都还是学不会。
他怕水。
在这世界上他怕的东西太多了,怕水,怕黑,怕孤独,当然也怕死。
那么不死,怎么活呢?
他孤零零地一个人,没有家,没有爸爸。他忽然想到他今后暗淡无光的前程,他还能不能去上学?不,他害怕回到学校。
而且他的成绩也不怎么样,每年都是爸爸找校长谈话,求他们给他过。
他那糟糕的成绩,即使学出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大本事。
他能做什么工作?
给别人公司当职员?他一窍不通。学做咖啡做茶,有他这样的公子哥给人家做茶的吗?当一个画家?他喜欢涂鸦几笔,而且画得不错。可是画家要怎么当?在护城河的岸边流浪?桥洞下面给人写生?
还是他可以做设计师?他最喜欢设计衣服。爸爸还说送他到国外学呢。
或者他爱看小说,爱吃冰激凌,他看到报刊亭里的老大爷,他想要做老大爷的工作,一边看小说一边啃冰棍儿。
想到最后,他被自己吓到了。因为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成。
所有的辉煌都随着爸爸逝去了,他再也不能玩,不能无忧无虑。他再也不是那个万千宠爱的少爷。
过去和他仿佛隔了一道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