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眼中忽而闪光。朝烟就知道她想听的是这一句。一家人反正日日都在一块儿,吃不吃饭对于朝云来说不大有所谓。山光阁已经一个月没进过牛羊肉了,她知道妹妹嘴馋。
偶尔吃一顿,想来也不怎么要紧。
李诀这几日在御史台实在走不开去,他错过了朝云的生辰,心中懊恼得紧,却也要先把手头这件大事做完,不然实在良心难安。
他在朝中有一旧交,虽近年并无所来往,但却实知此人品行。那人是兼任宣徽南院使、定国节度使与知枢密院事三职的王德用,也是朝中重臣,既有实权,又有声名。
王德用是朝官中难得的雄伟身量,站在朝堂上,是群臣之中最高的那个。而又面目棕黑,与东京常人不同。开封府推官苏绅曾上疏,言王德用“宅枕乾岡,貌类艺祖”,便是说王德用相貌颇似□□皇帝,也有收拢军心的能耐。
这对王德用来说,并不是什么好话。本朝最忌讳武人拥兵,若说王德用貌类艺祖,便是有犯上之嫌了。官家看了,只按下了苏绅的上疏不表,当作并未看见。
谁知前几日,与李诀并为御史台长官的御史大夫孔道辅竟直接当堂弹劾王德用,并不说他官品道德有差,只弹劾王德用身材太高,面色太黑,易得士心,不可久典机密。
李诀想驳斥一番,却又不可不顾御史台同僚的脸面,只是下朝后向官家请了对,单独与官家说了王德用的事。
官家自有他的权量。王德用的事,朝里朝外来和他说道的人不止这几人,便是执政的诸位宰相也曾奏议过。众人议论纷纷,吵着要将王德用贬出东京。然王德用并无过错,不可轻易给他论罪。官家也为难,对李诀之奏对,只是无奈地说了句知道了,让他放心回去。
台谏之中,对王德用之事也是各有说辞,争论不休。
唯王德用自己像个无事人,无论谁与他说什么,他都只笑笑,当没听见。他家住在宫城北隅的泰宁坊,与大多朝官并不同路,一路回去,倒还有几分清净。
不知哪位大臣口快,与人在酒店吃酒时,大声说了朝臣为王德用争辩之事,被上菜的小二听去,一个传一个,遍东京都传开去了。
有人说官家不会贬无罪之人,也有人说长相雄黑就是王德用之大罪。无根无源的消息传了几日,总算朝廷里来了准信。
雪满在街上听了几位学士在议论,跑回府上告诉朝云:“姐儿,官家今日下了旨,贬了王枢密为武宁节度使,赴本镇去了。”
朝云拍着桌子站起来,气得嗓子一时说不出话。喝了口泡着菊花的茶水,破口骂道:“什么混账事!”
雪满又说:“姐儿,我还听说,王枢密今日还向官家献了自己的府邸,说是离京之后无人居住。听说他那府邸要并入芳林园呢。”
朝云气呼呼:“府邸不府邸有什么要紧。只是王枢密无辜,官家凭什么贬他!”
雪满撇撇嘴。朝政之事,她也无从与姐儿探讨呀。
倒是韩婆婆捧着冷推门进来,劝道:“姐儿可小声些,这些话被人听去不好。”
朝云坐下来,还是拍桌子:“官家都能贬谪无辜之人了,还怕人议论?”
“哎呀,姐儿,这些也不关咱们山光阁的事,何必为这些事动气。这冰是新领的,说是井水里藏着的,不怎么干净,可别又放嘴里嚼了。要能嚼的冰,就叫白草去厨房里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