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两联的小注更多,尤其“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朝云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她的字本就飘然,笔画错落在纸上,当字小了,挤了,更看不清了。朝烟皱着眉头,也实在看不下去,只能看见最末的四个小字写了“千古壮观”。
想来朝云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萧关也是心有向往的。
最不乐意读书、写字的云儿,却愿意一页一页地遍翻前代古籍,从诗集里找出那些喜欢的出塞诗,再一字一字地抄到抄本上,用细毫笔做下笺注。
她该是很喜欢的。朝烟看着妹妹,心里默默觉得可惜:无论云儿再怎么喜欢,此生也是无法亲身到那些边塞之地去的。且不说燕云十六州常处他国之手,就算西北都在大宋手中,朝云一个姑娘家,要想到那些地方去亲眼瞧一眼,也是难上加难。
何况以朝云的身份,本就是重臣之女,又是圣人表妹,将来余生,若非在东京城中度过,总也是在大名府、应天府、洛阳、长安等盛都重地,不会到那种荒凉的地方去。
再翻一页,翻到了王昌龄的《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笺注许多,是朝云考据的诗中地名。哪处在哪里、今属哪国都标得清清楚楚,想来下了一番功夫。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竟不还。
笺注“楼兰,旧称鄯善国,汉时与匈奴勾连,屡杀汉使。”
做得十分用心。
朝云道:“姐姐,你看出这一本与我之间做的那本有什么差别了吗?”
朝烟又翻了几页,给个定论:“你又精简了一轮。删去了些写得一般的,只留下最最精要的,又下了注。”
“嗯!”朝云笑笑,既满意又得意,再说,“我还要再抄录,再翻古籍,再精简,直到编出现今最最好的出塞诗词集来,将来人人学出塞诗,看得都是我做的抄本。”
“……”朝烟心里叹:原来妹妹的志愿之中还有这样一条,怪不得一直这样用功地抄诗!
“好好。只是若要叫别人愿意看你做的抄本,首要的是,你该把字练好来呢!”朝烟指着抄本里头一个头尾不连的字,告诉她,“真书先练好,再去写潦草。你看看你这个字,草头在这里,底却飘到这里来了。若不是从小看你的字,谁又能看懂呢?”
“喔。”
朝云听惯了这种话。无论是谁,见到她的字,就都要说上两句。若是在别的事上,但凡有人说她不好,她是一定要为自己争口气的。可独独写字,她如何也无法辩驳。可她写不好就是写不好,就算再练十年,字也早就成型了。朝烟又不是没给她请过专教写字的师傅,她握笔、坐姿等等都是端正的,只是笔在她手上,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不听使唤。
她心里想着:要是能不用靠手写,只要像盖章那样印一下就能在纸上呈字的东西就好了!
不要像拓印、模勒那么麻烦,要方便的,要人人都用得上的,要字写得丑的人都能印出漂亮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