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师兄谢点衣在听见梵净山的和尚要渡师弟遁入空门时,能当场掀了案桌冲佛子拔剑。
宋沅对师兄的要求并不高,他的怨愤来得慢去得却快,而且总记别人的好。
但其实,这只因他并不放在心上,无论是事,还是人。
闻言,宋沅便猜想道:“是执事堂安排的罢。”他记得里头很有几匹自己都认得出来的好料,想不到执事堂做事如此利落。
宋沅有一点儿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毛病。
一旦别人多看重他些,他便会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愉快来。
就像此刻,他垂着眼睛,但目光却闪烁着几分雀跃,发际柔软的小头发都微微招摇。
这毛病很多人身上都有,像是家族里一些不受关心的次子庶子等等。
谢点衣默默瞧着,动了动唇,但最终没能开口。
他心知在宋沅心中,自己的名头恐怕不比执事堂让他快活。
于是另起话头:“你如今...还坐得惯宗门的飞舟么?”
宋沅有些茫然,他回来时便坐的交付灵石便可乘的飞舟,宗门飞舟自然只会比那运货似的飞舟更好。
谢点衣不曾失去过修为,少年时最孱弱时也是撕咬攻击泄愤,出身高贵又叫他生活豪奢得习以为常,自己思量暂且能忍耐,对象偏偏又是宋沅,于是啜了一口清茶,忧心道:“不若你同我一道,乘阳凤去。”
阳凤出自中土器宗之执牛耳者物华宗长老之手,乃是谢点衣加冠那年的加冠礼,整座飞舟浑然一体,动若灵凤展翅,静若降凰栖羽,华美广阔,内有近四百间,如一座飞行的豪族府邸,驱动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谢点衣加冠那年,宋沅早与他生分许久,但也听说这飞舟除去侍奉媵人,是从来不许踏上第二人的,更别提当器具一样使用。
他斗胆望过去的目光是传达困惑,谢点衣却误解,担心他不肯与自己一同。
造孽总有偿的一天。
谢点衣犹豫片刻,避开他目光,将杯中茶饮尽,低声道:“若你担心...有何不适,大可以独居一处,我会交代仆从,好生照料。”
宋沅见他如此,心里一阵古怪。
但他很快想到,毕竟是七年,或许在他不在的时候,谢点衣或是旁的什么人都有所改变。
不过,叫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实在有些令人好奇。
于是他避开这叫人难以回答的话,迟疑着问道:“师兄,我...不在这些年,宗门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其实他问过几个前来送东西的外门弟子,但外门所知有限,如今这些又多是新弟子,没问出些什么来。
谢点衣险些以为他全知晓了,忏思涯的事分明不外传,但见宋沅目光分明困惑,于是将脸撇开:“不曾。”
许是过久不见,敬畏消磨,或是谢点衣态度温和,胆颤失掉,宋沅笑了一笑,给他添茶:“那师兄的如花美眷呢,何时迎娶过门?”
溪芳涧的碧水仙子,生得温柔可亲,他记得谢点衣还专程回家见过她几面。
他这话说出来,实在是火上浇油,偏偏他又无知无觉,唇角还噙着一点儿温和的笑意。
谢点衣没等他倒完便端起茶杯,牛嚼牡丹似的饮尽,原要重重放下,却见宋沅惊愕神色,知晓自己脸色定然难看。
于是脸色愈发难看。
杯底触在杯托上,几乎没能发出声响。
“从不曾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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