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橙闻声,缓缓点了下头,没什么表示。
春喜却想着想着就叹息起来,摇头道:“奴婢听说,这回那些书生约莫是要被流放的,看着也太可怜了,和前朝文字刑又有什么区别?宫里如今都是质疑俞相的。奴婢有些不明白,俞相本就万人敬仰,为何要自毁声誉?”
馥橙闻言,好奇道:“质疑他什么?”
春喜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才说:“他们说俞相不帮着抓贪官,却反过来抓读书人,委实有些……嗯,总之流言多是在内庭传的,老百姓倒是对此不明所以。”
馥橙听着这些话,皱了下眉,突然开口问:“如果写着贪官名讳的本子,是真的,你觉得,让其他大人来处理这件事,他们会如何做?”
春喜愣了一下,迟疑道:“这要看是谁了,如果是正直出名的陈古义大人,想来会拼死将这些书生保下来、再找机会将本子交给可信之人吧。”
“嗯,”馥橙随意点了下头,道,“也就是说,很大可能要牺牲一个好官。”
“是的,那些人……太多了,若是如此,他们找不到本子,陈大人势必活不了的。”春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馥橙却又平静地问:“如果是一个贪官来处理这件事呢?排除俞寒洲。”
“这……”春喜想了想,道,“按往日来看,全家抄斩也就罢了,株连九族亦是寻常。陛下最不喜旁人说他治理不力,如今很多事都是让俞相办的。”
“所以呢?”馥橙轻轻歪了下头,“牺牲一个难得的好官,数千人被株连九族,和俞寒洲如今处理的——将涉事之人流放,哪个比较好?”
“那当然是流……”春喜毫不犹豫地说到一半,又错愕地愣住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似乎从来不问世事的少年,像是根本不认识一样。
馥橙却不理会她的惊讶,只低下头把玩血玉,慢吞吞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流放又怎么了,如今朝廷能容得下说真话的人么?只要活着,日后便有回来发声的机会。”
一群无权无势的学子,声音再大,在这样独断的皇权面前,亦是蜉蝣撼树。
有话语权,能改变一切的,永远是手握重权的人。
或许在近现代,勇于发声是好事,可在已然乱成一锅粥的北朝,发声不过是白白送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老皇帝执意不听不看,谁又能说什么?
馥橙并不肯定俞寒洲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件事上,俞寒洲和他前世遇见的那个小孩,实在是太像了。
这世道容不下明面上的清正,清官只会被架空,最终抑郁不得志,只看如今朝中一边压倒性的优势便知道了。
春喜默默地低头想了很久,才出声道:“世子,以往奴婢听到朝中正直的清官被俞相送回家乡,还觉得俞相独断专行,如今细细一想,俞相未曾来之前,死去的大人实在太多了,没人饶他们一命,连他们家中妻儿老父也难逃一死。”
包括当年的老国师,拼死进谏,只求平定南部海寇叛乱,奈何陛下无动于衷,最终不知怎的竟派了老国师出去,以至于年近耄耋的老者,就那般战死沙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