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近距离接触魔王，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艾丽西昂忍不住皱起眉头，她难以想象云曦曾经在他身上遭受过多少磨难，关于那些记忆，她不忍细看。

“等等，你先别说话。”魔王兴致盎然地说“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传闻，风头甚至盖过勇者的圣女。你简直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样，精确地发现我布置的陷阱，甚至还杀了我两位骑士。”

即便损失了重要的战力，他看起来也丝毫不觉得可惜，艾丽西昂知道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明白他的傲慢从何而来。

他感慨道“说真的，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心脏位置的，我觉得我布置的天衣无缝。……算了，你的确比我那个笨蛋老乡强多了，值得我花点心思击败。”

“那么，你能够预知到关于我的未来吗？我有灭亡人类吗？”他笑意盈然地问，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情，甚至调笑般地询问着预言，大概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会觉得可笑吧。

艾丽西昂冷漠地看着他，她知道，魔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他与云曦背后的故事无论是怎样动人悲怆的诗歌，都无法撼动艾丽西昂看似柔软的心，为了让她能够彻底获得幸福，已然逝去的亡灵应该去往他该去的地方——他已经残害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又从神明的手下盗取时间。无论他是否悲惨，也是罪恶的始者。

“李楚修。”艾丽西昂明显地看到，在她说出这个名字后，魔王的表情变了，那原本闲适且胸有成竹的面容，变得僵硬而难以置信。

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被她所说出。

可她还是微笑着说出残酷的话语，昔日，勇者大人为她挡下了灾厄，承受了苦难，如今这个罪恶之人，就由她来演绎。

“你是李楚修，我知道你的名字。”艾丽西昂说“你有一个朋友，你们曾有一段美好的过往，有一场未完的约定，她因你而来，也因你受难。”

艾丽西昂如愿地看到魔王的表情变得扭曲“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未来吗？你已经成为了非人的怪物，她对你如今的模样感到惧怕又陌生，你——终将在悔恨中死去。”

“这就是我所见到的一切，也是你应得的审判。”

……

“终于结束了！”云曦一剑刺穿魔王的心脏，甩了甩剑上黑色的血迹后，松了口气“该说还好只是在测试中吗……感觉魔王没有想象中强呢。”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地的敌人，对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话。

她提剑正想补刀，毕竟她对这种罪恶反派洗白的剧情没什么兴趣，却听到对方问了句没头没尾的“你过得还好吗？”

“……这是什么隐藏剧情吗？”云曦呆了一下，转头看向艾丽，后者却罕见地没有回答。

她正在想着犹豫就会败北，却听到对方又挣扎地问“你现在幸福吗？”他好像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以至于他虚弱的生命气息都变得更加不稳定了。

云曦这回想了想，觉得不回答他大概不会罢休，于是认真答了“我过得挺好的，但现在……要说很幸福，也算不上。”她半蹲下来，为了确认了魔王的状态不是装的。确认完毕后，倒是有闲心对他说几句话了。

是快失去生命迹象了没错……只要不搞第二条命这种设定，她腹诽道。

“为什么？”他问。

“告诉你也没关系。”云曦抱着一种对虚拟人物的态度，因此没有说对魔王恨之入骨，只不过对他的所作所为还是相当不快。不过可能是因为快死的敌人就是好敌人，她这个时候看魔王也稍微顺眼了一点，觉得他像自己以前玩过的某个女性向游戏的男主角。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本来约定好了，之后新出的游戏都要一起玩。”云曦说“其实我长大后发现，游戏也没有那么好玩——但是和他在一起玩就格外有趣，只是，无论我之后玩到多么有意思的游戏，都没法和他一起了，想到这里，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不过，打败你后我有点明白了。”她笑了笑，她的笑容就像他记忆中那样美丽，以至于他再次痛恨自己的愚蠢“大概世界上，就是有很多没办法的事情吧。”

云曦说“所以请你安息吧，魔王大人。”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在熄灭前还与她接触了片刻。艾丽西昂与他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即便她对魔王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情感令人动容。

他好像明白了艾丽西昂的意思，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她为少女所编织的谎言，于是做出了适当的配合，希望圆了这场美梦。他好像也在感谢她，让他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体面地思考自己离去的方式。

自然，他可以选择用他的力量推翻一切，艾丽西昂知道这只是他的“第一条命”，如果他不愿意就此安息而是选择继续坚持他非人的一面，那么她还会再次献出自己的生命，彻底终结这场悲剧。

她握紧了拳，等待着他的选择。

“恭喜通关。”

可他只是这么说，放弃了一切挣扎，准备让他的灵魂彻底消弭，带来一场完美的游戏胜利。

而云曦站在那里，与轻松的表情不同，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扔下剑，捂住眼睛，似乎是怕光。

她轻声说“……什么恭喜啊，说好一起玩就别放水嘛。”

“我没有放水。”他努力睁开眼，咳嗽着吐出黑血，也笑着回答，就像过去那样“……是你太厉害了。”

“算啦，这么久才见到你，就不计较了。”她说“我玩得很开心。”

“所以请你安息吧，李同学。”她将手轻轻覆在他的额上“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

“嗯。”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我也很开心。”

充满怨恨与不甘的亡魂，终于得到了他所希冀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