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太太比三个月前的那一回相见时瞧着要苍老几分,只见她走进苏一箬跟前后,便颤颤巍巍地跪下行礼,只是却被苏一箬搀扶了起来。
“老太太不必客气,若没有老太太昔年的怜惜,便没有如今的我。”苏一箬说到这里时便忆起了她从江南赶来京城那一路上的颠沛流离。
她一时有些感怀,身旁的曾嬷嬷怕她落泪,便忙岔开了话头,道:“老太太可爱喝六安茶?奴婢这就去泡。”
这话便是提醒了苏一箬,她还未曾请老太太坐下来喝杯茶呢,当下便一群人簇拥着范老太太进了内寝。
范老太太见苏一箬这般顾念旧情,心里的担忧便也少了些,喝了口茶后便瞧了眼苏一箬身后立着的慧眼如炬般的曾嬷嬷。
她眼神闪烁,语焉不详的模样落在曾嬷嬷的眼底便是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便愈发不肯往外头走去。
苏一箬问了一回范老太太这些日子的身体如何,又问了她郑家如何。
范老太太先是回答她一切皆好,只是说到郑家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可把苏一箬给唬了一大跳,她忙要追问老太太郑家发生了何事时,范老太太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苏一箬便也看懂了眼色一回,将身边的丫鬟和嬷嬷都遣退了出去,只道:“我与老太太说些体己话。”
曾嬷嬷再是不情愿也不能违拗太子妃的命令,便与明儿月儿几个丫鬟一起走了出去。
四下无人后,范老太太才说明了来意,只道:“子息出事了。”
这话倒让苏一箬有几分惊讶,她与二表哥之间无甚渊源,只是怕范老太太伤心罢了,她便问道:“二表哥她出了什么事儿?”
范老太太这才红着眼眶说道:“子息是鬼迷了心窍,功名读书都丢在了一边不说,整日里在家喝酒便罢了,因着你二舅母说了他几句,他一气之下便跑了出去。”
苏一箬未曾插话,静静等着范老太太接下来的话,“这一跑出去不要紧,谁成想这个逆子竟会去逛花楼,跟着去的小厮说他日日夜夜的买醉,醉了后便在那大放厥词,这般放纵之下便得罪了贵人。”
苏一箬忙追问:“二表哥是得罪了哪位贵人?”
范老太太见实在是含混不过去了,便只能道:“得罪了康平王。”
康平王是宗室里辈分最大的王爷,和崇安帝的关系也最为密切,因着对崇安帝忠心耿耿的缘故,很是受宠。
苏一箬也隐隐约约知晓赵予言在背后的谋略,这谋略里似是要与康平王搞好关系。
“一箬。”范老太太抬起蓄满泪花的眸子,疲惫的面容上浮现了几分脆弱之色,她道:“外祖母也是实在是没有了法子,一箬,子息被那康平王关在了私牢里,若你不再出面救一救他,只怕他就没有活路了。”
第40章 尼姑庵
“郑心柔死了。”
苏一箬听了这话后却霎时怔在了原地, 迎上范老太太尽是殷切之意的眸子,她足足有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是不认得康平王,若要去求情, 也要去寻赵予言帮忙,可这些日子她眼睁睁地瞧着赵予言为了“大业”忙的脚不沾地,又怎么愿意拿这样的事去叨扰他?
苏一箬便问道:“二表哥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康平王?”
虽是在同一个酒楼里喝酒, 各自有各自的雅间在,又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范老太太的面色里显露出几分难堪来,便听她叹着气说道:“听说那楚红楼里有个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康平王爷却硬是要买下她的头夜,老鸨自是见钱眼开,那女子却哭的不像话, 你二表哥又喝了些酒, 便挺身而出替那女子说了几句话。”
“只是说了几句话?”苏一箬惊讶地问道,若只是为了那女子说上几句好话,缘何会得罪了康平王, 还被他抓进了私牢里?
范老太太这才将此事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郑子息喝了酒后便与康平王争吵了起来,谁成想他竟动手打了康平王,康平王自然招架不住,等康平王的小厮们赶来时, 他已被郑子息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
这才将郑子息关在了私牢里,如今还不知在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呢。
苏一箬听后便也长叹了口气,对范老太太说:“外祖母放心,我自会尽全力帮忙。”
有了苏一箬这话, 范老太太的心总算也是放下来些, 又待了不过片刻的工夫便离开了东宫。
当日夜里, 赵予言仍是踩着夜色回了里屋,便问起曾嬷嬷白日里发生了何事,曾嬷嬷便将范老太太造访的事儿说了。
赵予言一听便知范老太太是为了那郑子息来的东宫,当下撩开层层叠叠的帐缦,走到苏一箬的身旁,见她熟睡着的面容上柳眉微微蹙起,便知她定是为了此事悬心不已。
他便走出里屋,与张启正说道:“去康平王府一趟,把郑子息捞出来吧。”
张启正连忙应是,当下便要连夜赶去康平王府。
*
翌日一早。
苏一箬便从曾嬷嬷的口中得知了赵予言去康平王府后将郑子息保了出来一事。
她却愈发烦闷,那日她去外书房给赵予言送吃食时曾听东宫幕僚在里头与赵予言商议大事,道:“康平王还算听话,殿下可好生笼络一番。”
苏一箬虽不懂朝政之事,却也知晓赵予言如今在做生死系于一线之间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若是为了郑子息去求了康平王,可会影响他的大计?
苏一箬心下难安,一双柳眉微微蹙起,连身侧的曾嬷嬷也瞧出了她紊乱的心绪,便问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苏一箬便与曾嬷嬷说道:“嬷嬷曾教导过我,不要去干涉殿下外头的政事,可是昨日的事儿已是让殿下劳心劳神了。”
曾嬷嬷见状则神色也不知不觉地柔和了下来,见苏一箬为此劳神忧思,便劝解她道:“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本是一体,您的事儿便是殿下的事儿,若您为了这些事悬心不安,便是殿下为了这些事悬心不安。”
话虽说出了口,苏一箬却懵懵懂懂地望向了曾嬷嬷,似是在竭力揣摩她话里的深意,只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太明白。
曾嬷嬷也知晓不可拔苗助长的这个道理,太子妃既是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于人情往来之上便要愈发精进一些。
苏一箬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触动,只是却未曾在赵予言跟前吐露出半分来。
一月后,祖父曾经的旧友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苏一箬的身份,竟打着与太子妃相熟的名字遣了他的妻子来东宫与苏一箬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