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箬却恍若未闻, 眸光紧紧落于跟前的赵予言之上。
他绣着盘丝龙纹的衣袂流曳生辉, 丝丝缕缕皆透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矜贵之气。
他不是罪臣之子,不是落魄小厮。
也不是能和自己过平淡日子的普通人。
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赵予言不敢去直视苏一箬的目光,只得用狠厉的话语压下心中的害怕与不安, 便听他冷声冷气地质问安康公公道:“公公莫非是要入主刑部?”
安康公公再无方才的嚣张气馅, 连位置也不敢坐了,老老实实地跟着其余贵妇们跪在地上,与赵予言说道:“奴才拜见殿下。”
花厅内,便只有苏一箬一人立在堂屋中央, 仍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赵予言,杏眸中泪光涟涟。
赵予言只是瞥了一眼,心口便烫的生疼,只上前逼近了那安康公公几步, 问道:“公公怎得不回孤的话?莫非是在轻视孤?”
这话虽听着不太冷硬, 可赵予言那黑沉的眸子里却无多少耐心, 听得安康公公心里直打鼓。
他知晓这位太子殿下的为人,贵妃娘娘有陛下护着还好些,殿下也奈何不得娘娘,可自己平日里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若是惹火了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安康公公那张煞白的脸上忙挤出了一抹谄媚的笑容道:“殿下龙章凤姿,英气伟然,便是给奴才几百个胆子也不敢轻视您,实是奴才耳背愚笨,未曾听清。”
他说这话时笑得战战兢兢,方才分明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如今却匍匐在赵予言脚边卑微地祈求。
实是讽刺的很儿。
一旁的贵妇们尽皆在心内嗤笑了一番,既是如此太子来了,这阉人也猖狂不了,便道:“殿下有所不知,您送给安平侯夫人的兰花已是成了贵妃娘娘的囊中物,因这小娘子不慎摔在了那‘姹紫嫣红’之上,安康公公还要鞭笞她四十呢。”
说到鞭笞四十。
赵予言再顾不得其他,慌忙去瞧苏一箬。
而苏一箬腰间的伤势仍在隐隐作痛,又因受了这般大的刺激,竟不知怎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赵予言眼见着她清瘦的身子软倒了下来,便疾步上前去揽住了她的身子,并冲着身后的张启正道:“传太医。”
边说着他便将苏一箬横抱了起来,忙对安平侯夫人道:“劳烦夫人腾个厢房出来。”
他说这话时面色焦急的很儿,仿若手里抱着的是他的半条命,再无平日里的淡然冷傲。
安平侯夫人也被他的情绪所染,忙领着赵予言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安康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欲趁着如今这乱糟糟的当口退出花厅时,却被张启正一把拦住。
张启正也是宫里有名的笑面虎,行事如他主子一般狠辣无情,安康公公立时便讨好一笑道:“张哥哥,您怎得不去请太医?”
张启正皮笑肉不笑道:“这样的活计自有我干儿子去做,倒是安康公公,这是要往哪儿去?”
安康公公被张启正掐住了肩头,一时痛得连话也说不上来,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他也不知今日是犯了什么冲,竟得罪了东宫的这两位……
*
太医姗姗来迟。
苏一箬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赵予言坐在一旁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心中的慌乱尽皆写在了脸上。
安平侯夫人方才还不明白苏一箬与东宫的关系,如今见了太子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悄悄退了出去,不许人凑到厢房去打扰他们。
太医替苏一箬诊治了一番后,便捏着胡须道:“殿下,臣瞧着这位姑娘有些宫寒之症,如今这般体虚,许是因着小日子来了的缘故。”
赵予言忙去问立在床榻脚边的明儿,道:“是吗?”
明儿如今还沉浸在她家姑娘惹了那太监,太子殿下来解围,结果发现太子就是姑娘心悦的那个小厮的震惊之中,便道:“是……是姑娘的小日子。”
赵予言这才放下了心,蹙起的剑眉也松泛了些,便听他与太医说道:“既是宫寒之症,该如此温补滋治才好?”
那太医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道:“忌食生冷之物,也少喝些冰饮子,再照着臣的方子日日一剂药,兴许能减轻些宫寒之症。”
赵予言听后忙让人领着太医去写方子,又对明儿说:“方才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你且原原本本地说与我听一回。”
明儿如今是半点不敢违拗赵予言的意思,便将花厅方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赵予言边听着,那脸色便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眸色冷厉且蓄着怒火。
明儿便小声地说道:“赵小哥……殿下,姑娘受了好大的委屈呢,方才的腰还撞到了那花盆托,不知有没有青紫。”
赵予言听罢便让其余太监和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与明儿一起褪下了苏一箬的衣衫,果真见她腰部有一片青紫的痕迹。
苏一箬的肤色本就白皙滑腻的很儿,这般青紫的伤痕便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直把赵予言心疼得眸色一颤。
他上一回已是饶了那郑心柔一命,既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死,那他便也成全她。
赵予言便与明儿说道:“你去外头寻张启正,叫他跑一趟东宫,把我私库里的金疮药拿来。”
明儿连忙应是,马不停蹄地往外头走去。
明儿走后,屋内便只剩下了苏一箬与赵予言两人,赵予言替她盖好被衾,替她抚了抚青丝后,方才说道:“一箬,你会在意我的身份吗?”
“我虽是太子,却觉得与你在一块儿的日子才称得上是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