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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一回郑子息落荒而逃后,他便许久未曾在苏一箬跟前出现过。
下月初十是老太太的寿诞,各房各院的人都绞尽脑汁地替老太太搜罗生辰贺礼,连囊中羞涩的苏一箬也不例外。
她是江南人氏,祖母尚在时家境尚可,虽不及达官贵族那般显赫,却也称得上是衣食富足。
一场匪乱让江南多少平民百姓流离失所?连带着苏家也是这般,祖母临终前给远在京城的嫡姐写了封信,托她照顾自己这孤苦无依的孙女。
老太太与这庶妹也有几分香火情,便应下了此事。
于苏一箬来说,郑老太太便如同她的再生父母一般,若不是他力排众议将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孙女留在了郑府,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殒了。
是以她这一回定要送份切合自己心意的寿礼,总要祝老太太福泽康健,长命百岁。
这一日,苏一箬去黄氏的竹音院请安时,郑心柔和郑心幽恰巧也在上房。
郑心柔是大房的嫡女,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二房的两位嫡女。郑心幽则是大房的庶女,与苏一箬一样在黄氏手底下讨生活,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
郑心幽生的端庄大方,不及郑心柔明媚可人,只一双水凌凌的大眼睛增色不少,她瞧见苏一箬后,便笑着问好道:“见过表姐。”
郑心柔则只是眼高于顶地哼了一声,并未把苏一箬放在眼里。
黄氏素来疼宠自己的嫡女,便也不去计较她对苏一箬的无礼,只笑着说道:“箬姐儿瞧着清减了不少。”
黄氏的话点到即止,也不说给苏一箬添些份例,也从不赏赐下什么糕点菜肴。
苏一箬倒谦卑有礼地躬了身,只道:“谢过大舅母关心,这几日天气炎热,我便用的少了些。”
黄氏点了点头,也不深究,只与郑心柔说起了明日去大国寺上香的事宜,“明日你大哥和方小姐都在,你可机灵些,莫要让那些不长眼的扰了她二人的雅兴。”
黄氏边说着这话,边拿锐利的眼神去瞥下首的苏一箬,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子安和方若儿的事挑明了,便是故意说给苏一箬听的意思。
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可别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是。
郑心幽也忍不住朝着苏一箬的方向投去几个探究的眼神。
大哥和方家小姐的事儿她有所耳闻,可她冷眼瞧着,大哥对那方小姐无意,反倒是对表姐情根深种的样子。
只是表姐听了太太的话,怎得一丝反应都无?
苏一箬正在神游太虚,恍惚间听得黄氏嘴里的“大国寺”上香一事,便很有些意动。
她给老太太备下的寿礼是用攒下的金线缝出来的“寿”字,单单只是个“寿”字并不够诚心,她还要去大国寺的金佛前磕上十个头,并念上一个时辰的经,才能保佑老太太福寿永康。
所以苏一箬便在黄氏嘱咐完郑心柔后,鼓起勇气插话道:“大舅母,我能不能也去一趟大国寺?老太太寿辰将近,我想着去佛祖跟前为老太太祈福诵经一番。”
话音刚落,上房内满屋寂静,非但黄氏怔了半晌,连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屏息惊叹了起来。
这表小姐也太大胆了些。
大太太才刚说,不许那些没眼色的人打扰大少爷和方小姐,表小姐怎得就有胆子要一同前去大国寺?
还拿了给老太太祈福这样刁钻的借口。
大太太若是推拒了,岂不是不孝?
黄氏阴鸷的目光落在苏一箬身上转了转,便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明日你就一起去罢。”
郑心柔已是忍不住想站起来痛骂这苏一箬一顿,只是黄氏死死地压着她,并不许她这般无礼无状。
苏一箬倒未曾察觉出上房紧张的气氛,见黄氏应下,便欣喜地回道:“谢过舅母。”
黄氏说完这话后,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郑心幽和苏一箬说道:“我身子乏了,你们不必在这儿陪着我说话了,都回各自屋里去罢。”
郑心幽先起身关怀了一番嫡母,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苏一箬也紧跟其后退了出去。
出了竹音院,郑心幽便一把攀住了苏一箬的胳膊,笑道:“表姐可当真是厉害,竟把太太噎成了这幅样子。”
苏一箬并不懂她的话,便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什么厉害?大舅母被我噎住了吗?”
她只是想去大国寺给老太太祈福而已,舅母缘何会被自己噎住?
郑心幽只当她是在拿乔,便笑意爽朗地说道:“表姐不必在我跟前这般模样,比起那眼高于顶的方小姐,我还是更喜欢表姐你。”
这话苏一箬却更加听不明白了,只是听出了郑心幽并无恶意,便囫囵回道:“多谢表妹。”
到了内花园的湖畔,郑心幽便与苏一箬分道扬镳,一个往东侧走,一个则往最西侧的左清院走去。
苏一箬照例抄近道往羊肠小道走去,方才踏上那小道,便发觉两边的竹林愈发青翠葱茏了几分。
从前苏家未曾遭匪乱之时,家中也种了这样一片青翠密笼的竹林,苏一箬闲时与父亲、母亲一起赏竹喝茶。
她笑着与明儿赏起了竹林,却没听见身后响起的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待她回过神后,却见面色绯红的郑子安正气喘吁吁地立在他身后,且他清雅的面庞上尽是密汗,袖子上翻卷起,似是方才疾步奔过的样子。
苏一箬忙伸出帕子递给了郑子安,并问道:“大表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郑子安接过那帕子,清冽的眸子不复以往的沉静,他从锦瑟口中听说了表妹也要去大国寺上香后,便下了决心要赶上她。
她既是愿意往自己这儿迈上一步,自己自然也不会害怕。
郑子安将那泛着淡淡香气的帕子攥在手心,目光坚定地望着苏一箬说道:“表妹,待我蟾宫折桂之时,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