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隔断了一半用做苏一箬的闺房。
左清苑虽小,于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来说,却也是安身立命的“家”。
“我不过是老太太庶妹的孙女,她愿意收留我,已是大发善心,我又怎么能挑三拣四?”苏一箬替自己斟了杯茶,随即便如此说道。
明儿嘟囔了一声后,便去内寝替苏一箬放帘子熏香,手脚勤快的顶得上旁人的三四个奴婢。
苏一箬起身走到了狭小的内寝里,为了不妨碍明儿干活,她便坐在了临窗大炕上,拿起针线筐,做起了绣活。
即便她于人情世故上不大聪慧,也知晓今日大表哥是为自己解了围,还得罪了那个若儿小姐,她很该送份谢礼给大表哥才是。
只是……她每月的月例虽有一两银子,可衣食住行上的份例却与郑家小姐不大一样,这一两银子既要应了平日里的开支,还要打赏下人,实在是过于……紧巴巴了些。
所以苏一箬只得亲手做些绣活来答谢大表哥,想到大表哥过些时日便要去京里赶考,听说那儿天气炎热,离不了扇子。
自己大可做件扇套给他。
明儿收拾好床铺后,也不去打扰专心做绣活的苏一箬,只踮起脚推开木窗,冲着外头院内喊了声:“月儿。”
未过多时,便有一道凌乱的脚步声自廊下响起。
月儿提着食盒走到正屋,面色欣喜地说道:“今日大厨房多给了三道菜。”
明儿颇有些意外,连忙走到案几旁掀开了食盒,果真见里头摆着三碟菜盘。
明儿喜不自禁,这下姑娘就不必饱个七分,留菜给她和月儿吃了。
炕上的苏一箬听到两个丫鬟的动静,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便放下针线走了出来。
她除了胸前鼓起的那一团肉外,脸蛋小而灵巧,腰间不盈一握,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眼神娴静乖巧,也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气度。
外人以为她这般清瘦婀娜是为了保持惑人的身段,好勾住府里儿郎的心。
唯独明儿和月儿知晓,她们姑娘是每日吃个七分饱饿出来的。
“姑娘,今日有脆梨蜜盅,桂圆汤,和一个……点?”明儿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她无比疑惑地望向第三碟菜盘,上头用汁液画了一个细小且黑漆漆的点。
这道菜突兀奇怪的很儿,月儿挠了挠头后,说道:“别是厨房送错了。”
苏一箬也鼓起腮帮子,愁容满面的看着食盒内的三碟菜,说道:“可能是……厨子想出来的新花样罢。”
主仆三人分食了今日的午膳后,都犹觉意犹未尽。
苏一箬便从妆奁盒子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又从炕上的针线筐里拿出了一条镶着金线的扶额,与明儿月儿说道:“咱们先去老太太院里送了扶额,再去大厨房添几个菜,晚膳总要吃饱些。”
主仆三人便一齐去了老太太的苍梧院。
一路上,苏一箬越过了九曲回廊,三扇垂花门,两处影壁,才从羊肠小道而出,瞧见了前方的苍梧院。
方才走进苍梧院内,便与方若儿、郑心柔二人迎面撞上。
苏一箬率先行了个福礼,便要侧身略过这二人时,方若儿却出声喊住了她,道:“我让大厨房送去的菜,你可吃了?”
苏一箬一愣,随后则向方若儿投去了真挚的感激眼神,她道:“多谢若儿小姐。”
她声音本就甜腻软糯,激动时还带起了些上佻之意,比起方若儿那乏善可陈的嗓音来说,要动听悦耳的多。
方若儿心里不是滋味,可见苏一箬态度这般诚挚,一时也发作不得,只见她漫不经心地瞥了苏一箬一眼,随后说道:“你既已明白,我便不白费口舌了。”
说罢,便携着郑心柔一块往苍梧院外走去,一副与苏一箬多说一个字都会污了自己的高贵模样。
待走出苍梧院一段路后,方若儿才与郑心柔说道:“那三碟菜,她当真明白里头的意思吗?”
郑心柔心口直跳,她也不知道以苏一箬的脑袋能不能弄明白那三碟菜背后的含义。
可为了让方若儿安心,她还是笑着附和道:“那脆梨和桂圆和那一点酱汁,合起来不就是‘梨’‘圆’‘点’,让她远离哥哥的意思?这般浅显,她还能不明白?”
方若儿这才放下了心,一时也有些骄矜自得,得意于自己想出了这样绝妙的点子来。
既不必自降身份与和那破落户纠缠,也不必在子安哥哥面前落下个嫉恨的名声。
而苍梧院内的苏一箬,却在耳房内与明儿、月儿连声感叹道:“这位若儿小姐真是面冷心善。”
“那脆梨蜜盅好喝的很儿。”
“就是那最后一碟菜太……化繁为简了些。”
明儿与月儿:“味道是不错,就是太少了些。”
苍梧院内的丫鬟给主仆三人上了些糕点,明儿与月儿吃不了,苏一箬却吃了三块白玉糕,颇有些满足的意味。
一炷香后,老太太终于起身,将苏一箬唤去正屋说了会儿话后,让丫鬟们将她送了出来。
苏一箬亲手做的扶额得了老太太两声夸赞,苍梧院的丫鬟们便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捡了些新鲜时果和精致小巧的糕点给了苏一箬。
明儿和月儿欣喜不已,各自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往苍梧院外走去。
苏一箬却不知为何很有些心虚,每一回来苍梧院总饶了那么多糕点果子回去,显得她是为了讨吃食才给老太太做针线活似的。
老太太不仅给了自己这孤女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平日里待自己也慈祥和善的很儿,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孝敬她才是。
苏一箬暗自下了决心:她一定要早日学会双面绣,攒下些银钱好好孝敬老太太。
主仆三人从苍梧院出来后,便又朝着西侧的大厨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