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失去了一个孩子,但莫槐还在,他也是孩子。
或许,我应该试着,真心地,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所以,明知道莫槐的要求有多么不合常理,我还是默许他躺到了自己身旁。
我在心中唉声叹气。
莫槐掌心覆上我的手背,说:“你也可以依赖我的。”
我一愣:“啊?”
莫槐声音很轻:“我知道你也一直在失眠。”
整夜整夜睡不着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我盯着天花板:“好多人都说我是克夫命,说我克死了你爸,你不怪我吗?”
莫槐淡淡道:“按他们的说法,那我应该克全家吧,先克死了我妈,后克死了我爸。”
我拧眉:“胡说八道。”
莫槐点头:“所以,没必要把这种胡说八道放在心上。虽然我爸在生死关头挡在了你面前,但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选择,他本身就是一个会无条件保护妻子的男人,天性如此,不是你的责任,不必觉得愧疚。”
不可思议。
我竟然,被一个孩子安慰到了。
莫槐关了灯:“晚安,阿姨。”
我闭上眼,耳边是莫槐浅浅的呼吸声。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见满脸是血的莫沉。
五年的时间,对我这种每天重复同样生活的闲人来说,不过转眼一瞬。
而莫槐,有俊美的长相,有优异的成绩,在学校自然大受欢迎,可惜性格太过孤僻,面对老师同学永远一副阴沉沉的冷漠脸,看上去非常不易接近,再热情的人最终都会被他吓退,我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多笑笑,他一脸无辜:“我经常冲你笑啊。”
我瞪他:“嘲笑不算。”
莫槐勾起唇,清澈的双眸中泛起点点笑意:“知道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冲我笑没用,去冲你的同学们笑,迷倒他们,征服他们,成为校园里最耀眼的那颗星!”
莫槐拧眉:“麻烦你正常点。”
……
有一次我在家看偶像剧,随口夸了句会弹琴的男主好帅,不久后,我以家长身份去看莫槐学校的文艺演出,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槐上台坐到钢琴前,熟练而又优雅地弹了一曲卡农,温柔细腻的音乐从他修长的指间缓缓流出,暖色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衬得他整个人如梦似幻。
一曲终了,台下的女学生们发出阵阵惊呼,莫槐转头望过来,目光一一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了我身上,微微歪了下脑袋,扯起嘴角。
周围的惊呼声更热烈了。
我与他四目相对,愣了许久,完全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学会弹钢琴的。
第二天,我立刻给家里添置了一台价值七位数的钢琴,没事就往沙发上一躺,笑眯眯地指挥莫槐弹琴给我听,而他非常乖巧地,把我爱听的曲子都学了个遍。
日子一天天过,莫槐很快迎来了青春期,没等他开始叛逆,我自己先堕落上了。
除去吃饭睡觉,剩下时间便是在喝酒。
曾经立下要花光莫沉遗产的豪言壮志,却在外出旅了几次游后便偃旗息鼓。
因为无论去到多美的地方,我都会觉得,自己本该是和莫沉一起来的。
曾经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首饰,衣服,化妆品,全都变得索然无味。
毕竟,那个我想要打扮他看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于是我只能把钱挥霍在各种昂贵的酒上,大家都说一醉解千愁,可我却只觉得苦。我偏不信邪,打算把全世界的酒都尝个遍,经常喝着喝着就栽倒在沙发上。
起初,莫槐会往我身上盖个毯子,把我没喝完的酒全部倒掉。
后来,莫槐会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卧室床上。
少年一天天长大,从个头只到我肩膀,到我必须仰起头才能直视他,从单薄瘦弱的小细胳膊,到手臂上隐隐显露出肌肉线条,从只能往我身上盖毯子,到可以轻松抱我回卧室。
五官也愈发精致,没有一丝长残的迹象,美好到,让我有些嫉妒。
青春期的孩子,每一天都在朝着更加鲜活的方向蓬勃生长。
而大人,日渐增长的只有脂肪,皱纹,压力,疲惫。
又一次被莫槐抱到床上后,我睁眼醒来:“我好像很久都没去接你放学了。”
莫槐低头看我:“嗯。”
我叹了口气:“我这样是不是很像酒鬼?”
莫槐面无表情:“你已经是了。”
我有点不甘:“可我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喝酒,苦得要死,难以下咽,喝完还头疼欲裂的。”
莫槐探了下我额头的温度,确定我没有发烧后,沉声道:“那以后就别喝了。”
可能是酒劲上来了,我突然感到无比难过,哽咽道:“莫槐,你真的太可怜了,偏偏摊上我这么个没责任心的后妈,我明明答应了会照顾好你的,结果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