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暴雨,突来一阵山洪,淹了百十里地的庄稼不说,还有一队外出的人马断了音讯,只恐凶多吉少。
老汉喝了一口浓茶,继续裹着手里的不知名草叶子,点燃后深吸了一口,脸上凹陷的皱纹随着被吸入肺腑里烟圈一样,深深地收敛苦闷和愁思。
他的好大儿,前后三十里地最精壮的汉子,就这样被埋了。
老里正姓丁,人称丁老伯。
他本想指望着给儿子续弦后再给老丁家生个大孙子,把香火续上,然后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成想,儿子偏要上山剿匪,天不可怜见得竟遇上此等天灾,真是家门不幸上苍不佑呀。
院子里不止丁老伯家的在哭,还有一干婆子媳妇。
其中不少年轻的,都拿绢子抹泪,一夜暴雨虽停,但山洪不息淹没了上山之路,看天还是阴沉的很,要如何寻人也没个章法。
“丁大娘,我男人不能有事呀!”
其中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嚎啕:
“我家这三个小的,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马上就生了,若是当家的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叫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
悲伤的情绪让她跟前的几个小孩一起哇哇大哭。
“对呀,不是说这次是朝廷派兵,只需我们村里出几个青壮的去探个路,三两天就回来,可这一去就小半月,现在连个音信也没了。”
一群妇人围着丁老伯讨个说法。
“听隔壁村猎户说,松虎山那一带全塌了,是山神发怒,连带着把山里的人全埋了,我孩子他爹命好苦呀。”
一哭,更是停不下来。
“都别哭了!”
丁老伯一巴掌拍在板凳上,没了野蔓草烟卷的麻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垂涎的饭香直扑鼻翼。
“阿爹阿娘,先开饭吧。”
草棚里探出一个头来,是里正家从外村来的新媳妇,她喊道:“要救人也得先吃饱呐才有力气不是。”
一听是这个理。
加上香味的刺激,小娃娃们馋得直喊饿,一群人往灶台方向围了过来。
丁家新媳揭开饭桶,满满一大木桶黍米混着板栗黄豆做的杂粮饭,还有一大碗腌豆角蒸腊肉,配上肉酱鲜咸爽口,一看就特别下饭,另配有菜蔬若干,别有风味。
一群老弱妇孺默默地接过她递过的饭碗,化身干饭人。
说来也怪,丁老伯一家虽说传了三代的里正,但一年也拿不了多少朝廷的俸禄,今儿怎么就敞开了粮仓,任这新媳如此招待村民?
眼下干饭的可没想这么多,本着吃大户的精神,可劲儿地扒拉着饭碗。
话说吃人嘴软,少不得纷纷道贺:
丁伯家讨了个好儿媳,做的饭可真是美味珍馐。
丁老伯没有多话,闻言只是点点头。
旁边丁大娘自然是心疼的,但儿媳妇说要靠他们去救儿子的命,就只想着快点吃完好上路。
她回头看了眼忙着招呼众人的儿媳妇,不得不说,打眼望去着实乃人群里最挑尖的,也能干,但大娘多少还是有点跨不过心里那个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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