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顺从了谢子诀一会儿,谢子诀神志渐复。
事发匆忙,温初弦身上并没带什么金银贵重之物,只有一些发簪、耳饰之类的。
她悉数都卸下来交给谢子诀,叫他赁一艘船,速速离开长安。
那人既敢肆无忌惮地划伤他的脸,自然也可以要他的命。
谢子诀枯木般的手掌却死死抓着温初弦,可怜无比。
他不要一个人,他怕孤独,他要她和自己一块走。
温初弦迫然,她怎么能和他一起走呢?正如上次她和他一块逃一样,有她在,不是助力,而是催命。
“不行。”
蹉跎了许久,温初弦额头的血迹都干涸了。
她不断朝码头外面张望汐月的身影,按理说隔了这么久,汐月早该追来了,却迟迟不见影子……难不成那丫头回府去搬救兵了?
那谢子诀更得赶快走,一刻都耽误不得。
谢子诀见温初弦满是拒绝之意,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熄灭了。
他乖僻地瞪了瞪眼,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只顾着将她拽起来,继续往码头深处走。
这一处荒凉不已,早无人烟,再往里走拐到了一处洞穴,又黑暗又脏臭,地上摆了些乞丐乞讨来的食物和水——正是谢子诀多日以来续命偷活的地方。
温初弦略慌,被拉到这种地方,可算没人能找到她了。
谢子诀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裙摆,不断恳求她怜悯他,就差给她叩首了。
他狰狞的血肉,配上他那咄咄逼人的哀嚎声,如海浪般拍打着人,情不自禁地令人感到恫吓。
如此这般又不知蹉跎了多久,温初弦被逼得走投无路,胆战心惊地缓缓伸出手去,欲与他相牵……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初弦?”
两人登时回头。
竟是谢灵玄。
他雪青的袍服上沾了泥水,发丝微有凌乱,正沿着岩墙下来。想是汐月前去报信,他才及时匆匆赶过来的。
温初弦轻呼一声,谢子诀见了他,面如土色,第一反应是老鼠见了猫地畏缩逃跑。
他在谢府地牢中不知受了多少苦,都拜眼前人所赐。
可岩洞狭小,即便逃也无处可逃。
谢子诀被逼得急了,竟直接挟持了温初弦,呃呃叫嚷着谢灵玄别过来。
他一见到谢灵玄,总是这样嫉妒得失态。
方才也说了他不会挟持人,身体和精神的极度紧绷下,他只会死用力气,勒死了人质自己还不知道。
温初弦感到肺部憋气,咳嗽卡在喉咙里,一口气都喘不上来。片刻间,她被胀得脸色通红,差点就要晕厥过去。
谢灵玄惊呼,白净的面庞沾了汗珠,焦急道,“好,我不过去,你别伤害她。”
他的目光温柔,清明灵秀,在此惶乱瘟热之地,莫名给人一种镇定心神的力量。
谢子诀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见温初弦双眼半闭不闭,已经快被他失手勒死了,吓得连忙放开。
温初弦摔在地上,不住剧烈咳嗽。
谢灵玄嗓音嘶哑,关切说,“……娘子,你没事吧?”
转而严正对谢子诀道,“整座码头都已被官兵围了,你若识相,赶紧放了她,或许还可以留你一条生路。”
谢子诀哈哈大笑,笑中不无癫狂之意。
他又算什么好东西呢,在温初弦面前假惺惺冲什么好人?自己这脸,这舌头,这一身的落魄,哪一样不是他造的孽?
既然有官兵,干嘛不叫进来杀他呢,干嘛只身前来,就为了在温初弦面前表现?
两个都叫谢灵玄的男人,此刻却一个站在岩洞缝隙斜射下来的阳光下,一个站在阴冷晦暗的黑暗中。一个面容英俊如天神,一个丑陋不堪类烂泥。
温初弦就在这白与黑的分界线上,被两个男人来回拉扯。
谢子诀忽然明白,今日他是没法活着走出码头了。
隐忍了许久的愤怒一涌而出,今日大家同归于尽便同归于尽吧。
他本身是个胆小怯懦之人,也鼓起了莫大的死之勇气,拖起精疲力尽的温初弦,竟要和她一起跳海。
温初弦竭力挣扎,被谢子诀用一张破渔网罩住,挣脱不得。
谢灵玄下了岩壁,靠近这两人身边。他叫了句“住手”,一面已抓住了温初弦的一片衣角,想将她救回来。
可温初弦这人质毕竟在谢子诀手中,谢灵玄心有挂碍,便不如平日那般利索。
撕扯之间,谢子诀蓦地掏出一把剖鱼刀来,扎向温初弦的腹部。
剖鱼刀亮闪闪的,温初弦心下一凉。
这回,可算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