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玄无奈道,“什么叫最后一面,他又不是要死了。你既叫我放了他,你以后和他还是有很多相见的机会的。”
终是妥协,徐徐放开她的手。
“算了,你愿去便去,省得我跟恶人似的。”
温初弦眼皮一跳,头脑发涨发热。
她蹒跚地走过去,靠近在牢栅外,眼眶含泪,呼唤被铁索锁住的谢子诀。
曾几何时,这铁索刚从他身上拿下来,这么快便又套了回去,很难说是天灾,还是人造孽。
谢子诀已完全失声了。
他的嗓子本来就遗有病根,这几日被如此磋磨,旧疾自是复发。就算旧疾不复发,只要谢灵玄想,也可以给他再灌些哑药——那人的狠毒向来如此。
“谢灵玄?”
她极低极低地叫了谢子诀一声,没敢叫玄哥哥,而是叫了他的大名……只怕那人听了“玄哥哥”三字会发狂大怒,从而要了谢子诀的性命。
谢子诀在一片昏晕中缓缓醒来,死水般的眼睛蓦然雪亮,他惊喜逾恒,似没想到温初弦能亲自来,嘴里呜呜模糊不清地嘟囔个不停,却比之前还差劲儿,一个完整的字都发不出来了。
温初弦这才看见,不是被灌哑药,而是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无法抑制的寒冷袭上她的后背,瞬间将她雪埋冰冻。
也确实,要灭口却还不杀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那人开不了口。虽然谢子诀还可以用写字的方式把真相传递出去,可他已被污蔑成乱臣贼子,落魄成这般模样,又有几个人肯相信他呢?
温初弦定了定神,脑海可怕的清醒。她深深觉得下一个被打入暗牢、割掉舌头的就是她……或者比这还更严重些,毕竟她掌握的真相比玄哥哥还要多。
期限就是看谢灵玄什么时候把她玩够。她和玄哥哥的根本区别就是,她是个女人,还有一身姿色可以供人索取。
温初弦眼前结了层霜,只觉得处处险阻。肩膀忽然一暖,一袭长袍盖在她身上,原是谢灵玄脱下了自己的。
他柔声说,“冷眼瞧着,娘子怎么一直发抖?可是冷了吧。”
温初弦了无生气,他朝她伸出手来,她的第一反应是后缩。
谢灵玄将她从肮脏的地面上搀起来,揽在怀中抚慰半晌,歉仄而语,“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的,吓着你了。”
他垂头在她绵软的樱桃红唇上轻吻了下,一阵热流便顺着血液流遍她全身,方才冻结的心脏寒而复热。
她对他是爱还是恨,仿佛也由不得她自己,都是由他来操纵的。
每当她将他恨得无以复加时,只要他随随便便跟她来点肢体接触,她都会迅速沦陷,口干脚软,从极恨变成极爱。
若不依从,心口就会很疼很疼,仿佛她只身一人被埋在沙漠里,只露出一个头,若想活着,便只能靠谢灵玄的施舍,给她喂水。
温初弦第一次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忽然问,“你到底对我做什么手脚了?”
不然她的情绪、她的身体不可能不受控制。
这一句虽是质问,但更像幼鹿哀鸣,委委屈屈。谢灵玄满脸疑惑,“娘子在谵语些什么啊?”
温初弦呼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是她精神失常了。
“你一定要放了玄哥哥,要不我死也难安。”
她撂下这句话,瞧了眼自己发紫的手指,温热濡湿的泪簌簌而下。
谢灵玄将她打横抱了回去,临别时低声跟裴让说,“寻个由头,把他放了吧。”
裴让是谢灵玄的人,谢灵玄说一不二,无论给予什么命令,裴让只如走狗一般照做。
裴让道,“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谢灵玄嗯了声。
温初弦就闭着眼睛伏在她肩头,他这样吩咐裴让,仿佛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事实上,温初弦听了这句话也难以安心。谢灵玄险恶的手段太多了,她防不胜防。
别了潮湿肮脏的牢狱,回到松软凉爽的马车中,温初弦吐了口浊气,才感觉自己由鬼又变成了人。
可还在里头的人,不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谢灵玄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娘子是不是还对他旧情难忘啊?”
“不是。”
温初弦下意识摇头,两颊却被他松松拢住。
“娘子之前说时日无多了,要死心塌地地跟我,竟是打诳语来诓我的么?”
温初弦心头一阵拧绞,从他的抚摸下逃开。她咬着唇,冷气阴阴说,“我喜欢谁,与你无关。”
谢灵玄道,“是吗。”
她近来情绪实有些阴晴不定。
方才还千娇百媚地笑脸迎人,这会儿却又冷口冷面。
谢灵玄平静得很,破例没追究,倒让温初弦感到一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