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时刻警惕着外面的汐月等人,生怕动静大了被发觉。
谢灵玉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漠然将谢子诀推开,独自来到角落处蹲着。
谢子诀茫然,还以为弟弟不认他,温初弦难过道,“给他点时间吧玄哥哥,那人……那人在这个家,已经很久了。”
谢子诀倏然扭头看向温初弦,尽管他双眼还覆着黑布,那委屈和酸楚之意已盎然于脸上。
他这才明白,幽禁他的仇人代替他成为了谢灵玄、成为了弟弟的哥哥,甚至成为了弦儿的夫君。
他本以为自己失踪的这些日子中,所有人都在疯了似地找他,亲人们一定都颓丧极了……没想到没有他,一切都过得好好的。
谢子诀相信弦儿,弦儿是不会真的嫁给那仇人的,她和仇人一定是假成婚,她是个坚贞正直的女子。
心下这么想,略略好受。
温初弦将事情的原委讲给谢灵玉听,谢灵玉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了真的谢灵玄回来了这个事实。
谢子诀想把一腔子的话写给谢灵玉知道,可兄弟二人生疏无比,谢灵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不看他费力气写出来的字。
谢灵玉低声道,“你放心,母亲和父亲他们都好着呢,我也娶妻了。兰儿嫁了,蕙儿也定亲了,家里一切都好好的。”
谢子诀喜极而泣,重重点点头。
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要去叩拜母亲长公主。他失踪的这些时日中,不能侍奉双亲,一直抱愧于心,此刻只恨不得将二十四孝上的事迹挨个做一遍,以孝敬长公主。
谢灵玉和温初弦异口同声说,“绝对不行。”
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苦笑起来。
是啊,长公主是被那人迷惑得最深的。谢灵玉在长公主面前揭发过谢灵玄无数次,温初弦也在大婚前拼死揭发过他一次,都被长公主认为是疯魔,愤怒地赶出去了。
此刻谢子诀好不容易才脱了囹圄,若是这般冒然打草惊蛇,怕是会被那人反咬一口,反说谢子诀冒充朝廷命官。
谢子诀闻此,悲从心来。
为人儿子,却不能认自己的父母亲,没有比这更伤他的心的了。
谢灵玉沉吟半晌,道,“我不管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既然能脱身,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过会儿等天黑了,我会派马车把你送出长安去,走得越远越好。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沅沅,希望嫂嫂也别泄露出去。”
最后半句说得有点后悔,当着谢子诀的面,他仿佛不该称温初弦为嫂嫂的……但平时叫惯了,顺口就说出来了。
温初弦蹙眉问,“非走不可吗?”
谢灵玉确定,“非走不可。”
回看谢子诀,见他无限哀伤又留恋地伏在书案上,抱着自己曾用过的笔筒、狼毫,鸟儿恋故林,徘徊不肯去。
温初弦叹道,“玄哥哥他不该走,该走的是那人。”
谢灵玉道,“我也知道。但是,你想和那人拼硬手腕吗?你比我更晓得那人。”
温初弦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为今之计走是最稳妥的办法,要走还得快点走。今日已是第十三日,那人一时半刻就会回府,若发现他逃了,他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温初弦也实在走投无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玄哥哥好好地活着,将来未必没有重回谢府的机会。
谢灵玉迅速为谢子诀收拾了一身行头,又找面纱把他的脸遮住。
谢子诀任人摆布着,失魂落魄,极不情愿离去。温初弦亦不忍,一声玄哥哥叫不出口,便泪如雨下。
谢灵玉咬牙道,“你先走,到外面安顿下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其实谢灵玉更好奇的是,谢子诀究竟是怎么忽然逃出那人的魔爪的。
他这大哥被关了那么久,之前一直没逃,偏偏谢灵玄不在的时候就逃出来了,过于巧合,实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事情太容易了些。表面上的好事,内里可能藏着险恶的陷阱。
温初弦亲自为谢子诀穿好衣衫,答应他道,“玄哥哥,你先走。等我摆脱了那人,便来找你。”
谢子诀眼圈红了,死也不肯放开她的手。
他在地牢中日日夜夜赖以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他的亲人们和她,如今好不容易与她重逢,她为何不能和他一起走呢?
就因为她嫁人了吗?
可名义上,她嫁的也是谢灵玄,不是别人,就是他啊。
温初弦含有隐忍的委屈,迟疑了许久才艰难出口,“玄哥哥,我……我早就已经不是姑娘了。”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臂。
那里,本该猩红的守宫砂,早已没了。
谢子诀浑身剧烈地颤了颤。
天塌了。
他本以为温初弦会为他守身如玉,不会和仇人在一起的,不料却想错了。
她和那人,不是假成婚,是真成婚。
谢子诀怔怔转过身,心爱的姑娘为仇人所玷污,他像吃了虫蛭一样痛苦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