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虽好,却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更令人刻骨铭心。
谢灵玄言简意赅说,“陛下不宜和太后硬碰硬,先和太后认个错,以后的事情从长计议。”
少帝恨然,“那商贤实是奸佞,朕此番被母后幽禁,都是他在背后挑唆的。朕宁可皇位不要,也绝不向这些外戚低头。”
谢灵玄道,“陛下是天下之君,自然不必向任何人低头。但此刻陛下-身陷囹圄,须先解了这一时之困,臣才能帮您谋划后续之事。”
少帝听到此处,眼前忽一亮,现出希望来,“老师想到对付商氏的办法了?”
谢灵玄轻微点点头。
“太好了。”
少帝把眼睑上的泪擦去,“朕先在此拜谢老师了!此事若成,朕愿将江山分予老师一半,与您共坐河山!”
谢灵玄淡薄说,“臣拿陛下俸禄,辅佐陛下乃是应当,却要您的江山做什么。”
半晌谢灵玄离去,少帝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无限感怀。
老师生了一场大病,比以前做人更通透了。
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是藏不住的。
可他不知为何,更喜欢现在这个解他囹圄的老师,而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和他清谈学问的老师……虽然从前那个对他也不错。
谢灵玄这一趟去探望少帝,实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人皆叹他是忠心贤臣,有臣节,不畏难,经他这么一带头,朝中许多摇摆不定的臣子纷纷上奏为少帝说话,太后迫于压力只得暂时放了少帝。
经此一事,谢灵玄在朝中的地位堪称一日千里。
许多人从前只畏怯谢家的威势,如今却被他的高风亮节所吸引,真心敬慕起来。
……
清晨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枝桠之上挂满晶莹剔透的冰碴儿,雪似一层白色的绒毯,将整个天地盖住。
辰时三刻,雪花渐渐停了。
天山共色,银装素裹,谢府的亭台楼阁浸在一片雪雾之中。
温初弦去给长公主请安,心中惴惴。托谢灵玄的福,她手里只有几张佛经,都不够长公主让她抄的一半。
然见了长公主,长公主却并未责怪她,慈然说,“这几日-你病了。玄儿都跟我说了,叫你先不必抄经,好好养身体吧。”
温初弦微愕,连连谢恩。
原来那人早跟长公主打过招呼,却害得她昨晚白担心一场。
从新月阁回来,温初弦心下放松,一时贪恋雪景,在外面多逗留了一阵儿。
她披了一件茜红的棉斗篷,伫立在满目的素雪中,实是美艳至极,如携冰裹雪的相思豆,一点点红,姣然于雪景之间。
水云居的小湖结冰了,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温初弦兴起,便欲去湖边戏冰,汐月和乐桃两人死活拉着她不叫去。
“湖边刚结冰,冻得还不牢靠。夫人若是跌进冰湖里,公子非把我们的皮扒了不可。”
温初弦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她蹲在地上堆起一个小雪人,又和乐桃打了两通雪仗,才感胸中的闭塞之意略减。
玩得正兴起时,一双茶白银纹长靴却出现在她视野中。
温初弦怔怔抬头,见是谢灵玄来了。
轻快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他眉间落了些碎雪糁儿,伫立在她面前,阴翳的暗影将她遮住。
温初弦略僵。
“你回来了?”
谢灵玄低低嗯了声,上上下下打量她,视线黏腻而锋利。
温初弦被他盯得发毛。
每次他用这样的目光看她,都没什么好事。上次他指使乱马踩踏全哥儿时,也曾这般看过她。
汐月和乐桃两人见了谢灵玄就像老鼠见了猫,拘谨地站在一旁。
温初弦指不上她们俩,只得讪讪给自己解围。
“我……和汐月正要打雪仗,夫君一起吗?”
谢灵玄俯身下去,冰凉的手指眷恋地摸了摸她沾雪的眼眶。他眉目间的神色跟天边的雪雾一般,实是温柔的,却不知怎地令人毛骨悚然。
“随我进来。”
温初弦慢吞吞地起身,不知他要做什么,后背有点出虚汗。
外界雪光朦朦,直衬得卧房内更加昏暗,她最不喜欢在幽闭黑暗的小空间内和他独处。
谢灵玄随手褪了长斗篷,坐于匡床边。往日他的话很多,今日却沉静如斯。
温初弦给他温了杯茶。他倚靠凭几,墨眉微蹙着,“今日累了,求娘子帮我捏一捏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