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年的独立生活,我已不再是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祁愿,剥起虾壳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坑坑洼洼。
掌握好巧劲,完整弹牙的虾肉一只一只出现在陈西宴的碟子里,直至堆成圆锥形的小山。
期间他叫老板娘上了两碗饭,唏哩呼噜的样子活脱脱叁天没吃饭的恶鬼。
我把整盘虾剥净,他的两碗饭也见底。
瓷白碟中还剩最后一只虾,陈西宴一抿嘴唇,借着擦拭的动作转开正对的下巴,理不直气也壮的嗓音突兀有些漂浮:“这只你吃了,我吃不下了。”
“我不吃别人碗里的……”
不假思索的拒绝,在他愤怒喷火的眼神里越来越小声。
“祁愿,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当初连哄带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从不吃别人碗里的。”
真是奇怪,分明是他以权谋私,种种作态却仿佛被丈夫抛弃了的怨妇一般。
句句指责,声声委屈。
在这微妙的关系置换中,我心头的屈辱感隐隐削弱了半截。
或许无关情感的身体纠缠,不是践踏自尊的快意报复,而是某些人为了填满自己空洞心灵的卑下寄托。
“你那天想说的,是不是我误会了你,其实你爱我?”
冷不丁宣之于口的爱字,是挑破那一层掩耳盗铃伪装的尖刀。
意料之内,陈西宴不算愉快的神色彻底冰封,他倾倒城池的面孔流露出来的表情难以言喻——仿佛高高在上的君主,内心却是身处困顿的囚徒。
“你也配说爱这个字。”
咬牙切齿,极力掩盖。
“我配不配,你的感情都在那里,一分不少,反而与日俱增。”
我垂落眼睫,淡漠叙述事实。
“你就不怕我反悔?”
用筷子取过最后一只虾,放入口中缓慢咀嚼,顺从任凭其滑落喉咙。
陈西宴见状,恼怒稍退,咕咚一口喝下半杯不再滚烫的茶水。他似乎没有丝毫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尽数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上。
并不等他得意翘起唇角,作出傲慢姿态,我先开始笑。
“好啊,那你反悔吧。”
人设可以打破,性格可以重塑,但先动心者的不安定感永远无法消除。
它是附骨之疽,它如影随形,它看似随着自身的底气强大灰飞烟灭,但只要碰上特定的人和事,又会如野草般故态复萌,在摇摆不定的感情中作祟到底。
“如果没别的事,明天见,”
我胜券在握迎上陈西宴羞怒颤抖,又无可奈何的瞳孔:“记得带上建设用地批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