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瞟一眼尚在睡中的宴星稚,而后动身走到玉石浴桶前,说道:“给你,你拿着便是,别说那么多废话。”
荀左还想再说,却见他已经开始解衣打算药浴,便只好将话咽下去,赤红着双目哽咽着应了一声,而后双手捧着九曦枪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关上门。
房中寂静下来,牧风眠解下衣袍,精瘦的脊背上伤口呈愈合的状态,却依旧有几分狰狞之态,他跨进浴桶中坐下,身体泡进黑乎乎的药汤之中,闭上双眸。
香炉升起袅袅白烟,散出一阵清甜的花香,药汤冒着蒸蒸热气,没一会儿整个房中就雾气腾腾,像凝着水雾。
良久的静谧之后,趴在软椅上的虎崽尾巴尖忽而动了动,先是睁开一只眼睛,兽瞳转了转,而后又睁开另一只,圆溜溜的眼瞳从左到右看了一遍。
她是被方才那一声巨响给砸醒的。
意识刚清醒,她就听到了牧风眠和荀左在说话,当即趴着不动继续装睡。
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情,她又陷入猛烈的情绪波动之中。
她宴星稚聪明一世,竟然在这里栽了跟头,谁能想到那个看上去跟草包差不多的少年竟然真的是牧风眠假扮的!
难怪她总觉得他既像又不像,如今解释得通了。
他就是狗风眠本人,但是为了骗她,所以有些地方故意伪装出不像,让她心生怀疑,又打消怀疑。
他一开始就报上自己的名字,却又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进行伪装,利用这份坦荡迷惑她,这才让她上当受骗!
好一个诡计多端,心思深沉的狗风眠,以前她就知道这人一肚子心眼,向来防备,却没想到重生之后还是掉进他设下的陷阱里!
宴星稚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用爪子挠烂他的脸。
但一想到她如今的这个状态,是铁定打不过牧风眠的,白白损失一具身体不说,神魂说不定还要落入他的手中,被囚禁起来。
她想到先前在万器城做的那个噩梦,若是被他抓起来锁个千百年,整日不给她吃肉,还强迫她穿虎皮所制的衣裳……
宴星稚的虎脸一白。
牧风眠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再恢复神力之前不能硬碰硬,要先跑。
宴星稚打定主意,缓缓站起身,转动虎脑悄悄往后看,就见牧风眠坐在浴桶之中,露出白净的脊背,墨色的长发垂在桶外,升腾的雾气隐隐遮住他的臂膀。
趁现在!
宴星稚的脚掌都是软乎乎的肉垫,在软椅上踩了几下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她站在边上摆好姿势,纵身一跃,打算一口气跑出去。
却不想落下的时候没能踩在地上,反而是落入温热的液体之中,宴星稚整个沉进去,黑乎乎的黏稠汤药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住。
她慌张地伸长爪子往上扒拉,一下冲出水面,爪子扒在玉石桶边,眼睛被药汤黏得睁不开。
身上站满了气味苦涩的汤药,她立马晃动着虎脑,耳朵甩动,将头上黏得汤药甩掉,这才睁开眼睛,一下就看见旁边坐着的牧风眠,正看着她轻笑。
牧风眠的两臂随意地搭在桶边上,左手离宴星稚不过几尺的距离,他往前一伸就摸上她的爪子,轻问:“你这是馋我这桶汤药了?”
“呸!”宴星稚眼神顿时变得凶蛮,汤药将她的毛顺在身上,两只耳朵往后一收,伸头就要给他的手指一口,牧风眠撤得很快,没咬到,她气得用爪子用力拍了下药汤:“狗风眠,你成心的吧?!”
牧风眠侧脸躲避,溅起的水花喷在他的颈子和锁骨一处,往下流的时候在白净的肌肤上留下黑黑的痕迹,他道:“这可是好东西,我泡了整整半个月。”
宴星稚冷笑,“你这种居心不良的小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牧风眠往后一靠,长长叹一声,声音拖着懒洋洋的腔调:“你这个白眼虎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先前可是救了你的命,不止一次。”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你乔装打扮暗藏在我身边,分明就是想害我!”宴星稚冲他龇牙。
“我若想害你,你还能活到现在?”牧风眠仿佛早就习惯她这种控诉,应对得很轻松。
甚至还用手指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摸了摸她扒在桶边的爪子,在她伸头来咬时又闪回去,像逗猫似的。
“问情出现在万器山谷的事,是你放出的消息吧?为的就是将我引过去,你老早就在山谷那边等着我?”宴星稚先前就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她懒得细想,只想拿着问情走。
“怎么,现在倒是开始转动你的脑子思考了?”
“你三百年前就去过万器城。”宴星稚道:“传闻中那个劈碎了山直接进入山谷的人,就是你吧?你不仅进入了万器城,还踏入了时光回溯阵法,在阵法里发现了问情,你无法解开问情的封印,就布下这个局引我去万器城,对不对?”
难怪他对去万器城的路那么清楚,遇到什么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正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那些事,知道会发生什么。
牧风眠也没跟她绕圈子,甚至承认得很坦荡,“不错,我是发现问情在那里,所以才去的,不过问情自封无人能解,我也带不出来,所以就空手而归了。”
“那荒雷城的雷期……”
“嗯,也是因为我,当初为了出时光回溯阵法我打碎了御雷钟,所以才让这座人间城的雷期持续三百年。”
“所以你是为了问情?”宴星稚拧起眉头,看起来有些憨萌。
牧风眠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宴星稚质问:“你先把我骗过去,然后让我解封问情,再从我手里抢走,是不是?说到底,你还是想害我!”
牧风眠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轻叹一口气道:“算了,你能动脑子思考到这些,也算是尽力了。”
“什么话!你这说的什么话!?”宴星稚又拿爪子拍汤药,拍得黑乎乎药汁四溅,浴桶内荡开一圈圈波澜。
牧风眠偏着头躲避,一把捏住她的爪子,“别拍了。”
话刚说完,手背就一痛,挨了她一爪。
他皮肤白,这一下倒没给他抓烂,但很快就出现三道红彤彤的爪痕。
牧风眠低眸看一眼,怒笑道:“我早说了你这爪子该修剪了,今日正好有时间,我来帮你一把。”
说着他就抓着宴星稚的两爪往前一拽,拉到身前来,捏着肉爪子一压,半透明的锋利爪子就被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