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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直达勤政殿的步辇悄无声息地拐了个弯,偏到了一墙之隔的御花园。

现下虽出着太阳,但因为是冬日,当今今上素日里又没有亲至御花园赏景的习惯,各宫的娘娘们便纷纷歇了去御花园的心思。

以至于这步辇一路走来,连个正经主子都没碰见,唯有几个正办着差事的小太监忙不迭地跪到了宫墙边,旁边还停着一顶肩舆。

脱去外裳的菱嬷嬷本在寒风中抖得像个筛子,可她抖着抖着,却猝不及防地停住了,压低声音对着一旁喊道:“姑、姑娘!”

她的身体仍在本能地颤抖着,人却已经慌张地伸出手,朝睡在树下的少女推了过去。

“嗯?”姜岁绵被这突然伸过来的手指冰的一激灵,缓缓睁开了眼。

一入眼,便是盛开在枝头的点点红梅,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而远处的红砖绿瓦被日光镀上了一缕缕金色,流光溢彩。

不过这些都不紧要。

姜岁绵将投往远处的目光收回来,直直地望着自己身前的那抹金黄色,看着倒像是失了神。

见人这一副吓懵了的模样,菱嬷嬷心中的烦闷骤然消散。

她是故意的。

故意先压着青棠跪下行礼,然后等到龙辇行至树下才把人唤醒,好叫对方御前失仪。

就是不成想这人这么不禁吓,竟是直接被吓傻了。

“见了今上,姑娘还不赶紧行礼!”菱嬷嬷眼中怨恨之色一闪而过,推人的手陡然加大力道。

铺在地上的藕色外裳早已渗进了些许雪水,正要起身的姜岁绵被这么猛地一推,便失了重心兀地往前撞了过去。

冷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只一瞬的功夫她便会撞在龙辇的扶手之上。

许是知道自己避无可避,被暗算的人儿也没有过多挣扎,只乖乖把头往下一低,任后头的兜帽垂了下来,护住了脑袋,随即便闭上了眼。

但她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御辇之上,一只手穿过明黄色的轿帷,袖口还浸染着药草的苦味。那分明的指节微微屈起,隔着一瓣残梅稳稳地抵在了人眉心处,像逗弄贪玩的猫儿似的,略一使劲,便把扑过来的小猫阻住了。

顺带等它正好了身子才将手抽离。

“在想什么?”

男人暗沉的嗓音犹如翡石入水。他正随意地坐在辇上,眉眼似墨,发若松烟,身姿仪态均像大家笔下所描绘的那样,俊美无俦,但周身的气势却又如同浅绛画中那巍峨山水——

大权在握十数年所带来的压迫感,即使眉间带了一二病色也毫不影响。

这番威势之下,倒显得那副郎艳独绝的模样也无关紧要了。

这便是当朝帝王,年号雍渊。

旁边跪着的菱嬷嬷早在人往前扑去时便吓懵了神,她的身子依旧在不可控制地抖动着,但此刻的她显然与当初被冷的发抖不同,背后已然被汗给浸透了。

“奴,奴婢冒犯了今上,还请今上...”她瑟缩着,请求宽恕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上位者周身的威势挟持着,怎么也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只能恨恨地咬着唇。

苍天可见,她明明是想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推的,怎的竟然冲撞了圣驾!

姜岁绵并不知菱嬷嬷心中所想,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自己的大氅,落雪混着梅花从人肩上缓缓飘下,而没能行使好缓冲之责的兜帽也就此垂落,露出里头藏着的发髻来。

简简单单的垂髫髻,主人打了个盹后竟也没乱多少,只是显得更为软乎了些。

她抬起眸,如最开始一般望着龙辇上的男人,半点不避对方的目光:“在想今上的行辇可真大,都挡着我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