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波塞冬”号依旧平静地在海水中穿行。
四层和五层歌舞升平,泳池派对也正常开启,红酒塞子高高弹起,人们酣红的脸上漾着笑意。
深不见底的海水在船的两侧分开,又慢慢地聚合。
“佛祖是在暗示我,聚散终有时。”唐灵被海风吹出了鼻涕,头脑也清醒了点,她不愿回头去面对船舱内发生的一切,她知道那里人们正在相互轻拥,在起舞,在交谈,在凝望彼此的双眼。她只能把脸朝向黑暗的海水。
她隐约看到,海水深处,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浮上来。唐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东西像鱼又像龟,在海水中呈土黄色,奇大无比,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让唐灵有种错觉,仿佛出海的这三天一直都是在这东西的背上航行。
“我是不是喝的实在太多了……”唐灵揉揉眼睛,再次望向海里,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汪洋,一圈圈的水花漾出,像一只很黑很黑的眸子,正安静无声地望着喧嚣的“波塞冬”号。
游轮再次剧烈晃动,船身左右倾斜,大浪已至眼前。
一个巨浪扑起,船舱内的人跌倒一片,红酒倾覆,泳池里粉红色的池水泛出,人们挣扎着跑回内舱。
“唐灵是不是还在甲板上?”裴子航意识到即将发生危险,从地板爬起来,向舱外跑去。林律师在地上一把拉住了他的脚踝,“站住,你给我站住!海上要起风浪了,谁也不许出去。我马上用寻人广播呼叫唐灵。”
然而海水呼啸,寻人的声音早就被淹没进海浪声中。
怒起的海水扑打在唐灵身上,她的头发湿透了,衣服也湿透了,明明是四月的初春,仿佛再次回到严冬。她感到自己两排牙齿瑟瑟发抖,手里握着的红酒杯径直滑落海中,瞬间被海水吞没,再也不见踪迹。
船身越来越斜,海水深处隐有雷鼓之声传来,铺天盖地的雪浪席卷,一层翻起一层,一层比一层高。原本漆黑如墨的苍穹似乎都被海水吞噬,顷刻之间天地颠倒,这艘五层高的豪华游轮像落入急流的柳树叶,被打得左摇右摆,毫无逃脱之力。而唐灵则像柳树叶上的蚂蚁,螳臂挡车一般地做着无用功,死死抱紧桅杆。
那条洒金的条幅似乎被风扯断了,飘进海水中。“禄岛核电”四个字被海水吞了吐、吐了吞。唐灵的鼻腔、嘴巴里也灌满了海水,满嘴满眼都是苦涩。剧烈的撞击之下,唐灵的额角开始冒血,肋骨处也传来断裂般的痛感。她挣扎,她撕喊,然而只能看到同事们一个接连一个从船舱内滚出,像那只红酒杯一样跌深海……
3.
十几分钟后,海面归于平静,刚才巨浪的轰鸣声、游轮的鸣笛声、旅人的哭喊声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余下远方海鸟长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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