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在秋狝归来那日,就听见赵准仿佛是早有准备那般道:“殿下,左右先皇现下身子不佳, 之后倘若出现任何意外,都极其有可能……”
“大胆!”他想也不想朝着赵准面上来了一巴掌,“胆敢生出弑君的想法,你脖子上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赵准捂着脸, 却并未放弃:“殿下,若是您不心狠,那么等到时, 对您心狠的就是他人!”
晏君怀何尝不知道, 早在几月前, 陛下就打算撤换掉太子,教他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七弟。
他无意中听见,跌跌撞撞离开,一路魂不守舍,之后,更是听闻端王要回京的动静。
他本想装作浑然不知,对父皇的偏心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得知晏迟将归,不能再无动于衷。
倘若父皇薨逝,为了防止他觊觎七弟的皇位,大概会让晏迟从旁辅佐。
他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为的只是不让晏迟顺利归京。
再将先行回京的沈温陷害进诏狱,以沈府作为要挟,从他口中妄图探得一丝半点,只是沈温嘴硬,直到晏迟带伤进到城中,始终也未曾透露出任何。
晏迟在重九那日,从父皇那里讨赏,将沈温放了出来。
之后他在假山里瞧见晏迟与冬儿,浑身如坠冰窟。说到底,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吗?
可是父皇始终没将他为何要撤换太子的缘由告知,他捧有的几丝期望,在父皇留下晏迟彻夜长谈过后,彻底化为乌有。
说到头来,父皇不过打着爱他的幌子,想要看他成为众矢之的,给七弟做踏脚石,他真的有将他当成过亲生孩子吗?
大概在他眼里,他从头到尾都是不起眼的贱婢所生的下等人,从他呱呱坠地那刻,他的角色便注定好了。
事到如今,更要将他坐了十几年的太子之位,毫不留情剥夺过去。
晏君怀当初经由赵准的话提点,回忆得长了些,抬眼间那抹清浅月色,被云雾遮去大半。
他想到冬儿喜欢看月亮,他许久都未曾陪她看过月亮,倘若他没了太子之位,冬儿要跟着他受苦,他们哪里还会有这般闲情逸致?
“陛下身子不振,想是撤换太子一事,现今事不宜迟,”晏君怀勾了下唇,笑得温润无害,“倘若你能做到天.衣无.缝,那就试试,做不到,也就不用再出现。”
……
先皇薨逝那晚,月光黯淡,乌云层层堆叠。
他端着赵准煎熬的补药,抬起汤匙,亲手喂到父皇唇边,甚至仔细。
这方补药的药性看似温和,一连补上几日,太医院里的那帮废物们也查不出当中究竟,只是这晚加上宫女无心替换掉的熏香,药性连续几日堆在体内,陛下薨逝,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踏出乾清宫,一路行至东宫,在栖霜宫等到了视他如同陌路人的冬儿。
他勾起唇,几丝嘲讽,心想,或许这是报应。
他弑君,亦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