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感觉这两个人都好奇怪,她不想再听他们说话,她只知道哥哥腿上被她包起来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将她撕下来的布条都染得殷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哥哥真的会死。
任鸢咬了咬自己发麻的指尖,吃到一股腥味也没有反应,脑子里的记忆还在失控,不停回放着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手上又马不停蹄地撕起了自己的裙子。
上好膛的手枪撞到墙上,因为撞击,又喷射出一颗子弹,在天花板上留下第二个枪眼。
楚原仰头盯着那个黑色的洞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又自己走到墙边将枪捡了起来,给最后一颗子弹上膛。
抬眸,这才看到一直跪在地上的任鸢苍白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手上一直机械似的撕着自己的裙子,将裙摆撕得残破不堪,大睁着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越来越魔怔。
他抬枪瞄准了女孩的脑袋。
“你如果一定要他活下来的话,那我就杀了你。”
“反正今天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
……
——“这两个孩子,只能活一个。”
脑海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海啸突然静止。
她一直忙个不停却一直在无效劳动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好像,想起来了。
被埋在死海最深处,被她扔进了海沟最底端的,拼图的“角”。
“不对……不对……不是哥哥……”
撕裙子的手指停住,然后颤抖着,抬了起来,指尖塞进嘴里。
那年冬天,她没能堆完那个雪人的原因,她想起来了。
——“小姑娘,跟叔叔走好不好?”
那天,花园里,那个陌生男人确实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但是她拒绝了。
因为哥哥说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但是最重要的是,她还在等哥哥回家,她还在堆雪人,这是要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
然而在她拒绝之后,那双枯瘦的手就朝她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掐灭了她的尖叫。
拖着她就往外走,然后在门口,碰到了刚好晚自习下课回家的任晴。
“我记得你,你是骆照银的儿子。”
“别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妹妹!”
刀尖抵上她的喉咙,割破了皮肤,好痛,但是那个男人一点都没有收着劲,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利刃还在一点一点往里深入。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任晴默默举起了两只手。
然后他们一起被绑了。
面前的女孩,睁大了眼睛,牙关打颤,又开始咬起了指甲。但是她手上还沾着血,血液将她的嘴唇染成嫣红,莫名生出几分近妖的绮丽。
她嘴唇张开,又开始梦呓似的喃喃。
“是我……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人……”
那个男人,把她和任晴带去了那栋荒废的别墅,一路用刀抵着她的脖子,逼着哥哥乖乖听他的话进去。
她被抱在那人的怀里,所以当电话拨通的时候,她瞬间就认出了对面骆照银的声音。
认出了打电话的男人,起初还不当一回事,直到听到她的两个孩子被绑架,才终于严肃了起来。
她听到听筒中的声音骤小,像是电话被拿远了一点,但是还是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李禾呢?”
“啧……怎么每次要找他的时候就不在。”
电话又被她拿到耳边,这次她又换了语气,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哄。
“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别动孩子,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指尖的皮肉也被她咬破,但是她浑然不觉。
刚刚挖出来的记忆碎片,还在她脑内飞快地播放着。
海啸散去,拼图一片又一片地,嵌进了本该去的地方。
男人听完骆照银的话后只是笑:“骆照银,我现在只想要你后悔。”
“……”
“这样吧,我可以只杀一个。”
“你自己选吧,想要哪个小孩活下去?”
“你、你别激动……冷静一点,我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
“别废话,快选!”
“……”
空旷寂静的屋内,电流声,滋滋响了好久。
直到从她喉咙破皮出流出的血都凝固成血痂,她才听到:
“鸢……不,不是……任晴、我选任晴……我选哥哥……”
最后一片拼图归位。
任鸢自虐般的行为蓦地停止,像是发条结束的人偶,垂着头,呓语中断,一下安静下来。
大脑中持续已久的疼痛终于消失,所有的谎言尽皆消散,所有的空白都得到填补,她一直混乱不堪,甚至因此让她恐惧怯懦的记忆,也终于顺畅起来。
她恐怕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将来也再也不会,像此刻这么完整。
大脑好像前所未有的冷静。
牙齿松开早已被她咬得稀烂的手指,将刚刚因为慌乱而包扎得乱七八糟的布条一根一根重新绑好,又仔细擦掉了哥哥疼到发白的脸上细密的汗,伸手,弯腰将哥哥的头抱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眸,看向正拿枪对准她的楚原。
“是我杀的,你要杀了我吗?”
这次终于轮到她发出平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