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想,这样赤裸裸的眼神,真好。
他在一开始就知道骆照银不喜欢自己,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从头到脚都和母亲太像了,像到他们两个甚至默契地都对此感到恶心。
骆照银把他扔在任家老宅里便不管不问了,被指派来负责照顾他的,是一个老管家。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老太太也是一个妙人。这么多年来,他还没有见识过比那更精湛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戏功夫。
老太太视他为任家的污点,他的存在好像极大地损害了老太太以任家人自居的自尊。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虽不至于拳打脚踢,但是被寻由头惩罚不许吃饭都是常事,也有的是那种不会留下痕迹,却会让人疼痛难受的手段。
他毫不怀疑,那位在骆照银和老爷面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在面对他的时候每时每刻想的都是怎么让他自然而然地“夭折”。
不过也是托她的福,他很快就学会了利用自己这身皮囊的正确方法。
花架上的花瓶被女人臃肿的身体扑跪到地上的动静给带着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破碎声。崩裂的陶片“嗖”地划破空气,略过他的脸颊,飞快便落下一道渗血的红痕。
他适当地表现出了作为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惊恐”,并且恰到好处地一抬胳膊,露出腹部的红痕。
——前一天晚上,他为了让这些印子看起来真实自然,可是废了不少工夫。
果然,那时还是一家之主的男人看见他腹部的印记便沉了脸色,没有再给那个女人半点申诉的机会,便叫人把她赶了出去。
“他就是个恶魔!老爷!别让他活下去!”
女人的尖叫声穿过漫长的走廊,越来越小,直至完全被吞没。他随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再抬头,他看到那个神情威严,却不知何时已然两鬓斑白的老人,他名义上的祖父,正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他朝他笑了笑。
时针划过十二,会场内已然找不出几个眼神还清明的活人。
他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余光还恰巧撇到了之前那个病急乱投医求救到他面前的Omega女人,这会儿正被几个Alpha围在中间,视线短暂地相会,他看到那女人原本涣散的瞳孔聚焦了一瞬,然后下一秒,就因为一个Alpha掰她下颚的强硬动作而重回涣散。
然而就只是那短短的一瞬,他也从那眼神中看出了她没能说出口的台词。
——“为什么要骗我?”
往外走的步子莫名停了下来,他停驻在屋外,看着房间内交迭在一起的人群,以及在那其中,将要被吞没一般的Omega女人。
房间内体液交合的腥臭,混合着Omega发情的浓香,已经将各色信息素的味道都搅合在了一起,分辨不出这其中到底谁是那个第一个标记她的人。
他可没有骗她。
他只是讨厌那些,被他的皮囊诱骗而生出的桃色幻想,所以帮她认清一下现实。
况且,他第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女人无辜的眼神没有她表演出来的那么干净。
毕竟真正“干净”的眼神,在看向他的时候也没有半分欲望和爱情的眼睛,他已经看太久了。
无数胳膊和大腿的夹缝中,他遥遥地看见,那女人眼角挂着一颗晶莹泪珠,在脸庞上深染的浓情红晕下,嘴角却是在笑。
或许是因为生理构造,身负着生育使命的Omega大多都有一副天生欠操的肉体,因此来到这里的人中,Omega总是比Alpha更快沉浸到这个游戏场中。食髓知味,之后想要逃跑的想法都会被欲望吞没,最终化为滋生这里的养料。
这片欲望和肉体交织形成的腐臭沼泽,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他突然在想。
如果能把她也拉进这泥泞之中,是不是就能……
然后在看到小姑娘再一次睁开懵懂又干净的眼睛时,他意识到。
哎,他还是对她太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