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人群要散去时,城中游湖上,一艘艘游船里的弹琴欢笑声倒是更浓烈。
还停靠在湖边的一艘游船上,秦宛坐在外侧看着湖面上一道道水纹,波光粼粼绵绵不断。
姜笙进船的时候就见他趴在窗边闲适样子,上前坐下说:“你请我来做什么?”
他神游天外,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回头笑:“听说姜府有些麻烦。”
“与你无关。”姜笙有些气恼这人谈起此事的语气,他会知道今天白日发生了什么,她不奇怪。
“姜将军莫急,我是人之将死,做点善事,免得到了阎王爷那里直接下拔舌地狱了。今日我邀你同游,你也来了,想来你也心知,这消息传出去,才会少一些谈论您与您叔叔的流言。”
姜笙从赵钦明那儿知道秦宛这些天的一举一动是为何了,反倒生出几分不解:“你都知道我们要你的命了。”
“我罪有应得嘛。”他坦然笑。
姜笙皱着眉看向他,只觉得这人真是奇怪。
“我也是来老话再言的,姜将军还是不肯离开太子吗?当我是前车之鉴也好,我想姜将军也想得明白这道理的。”秦宛再提起。
姜笙敛眸点头:“我明白。”
“那为何不退一步呢?”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何,但我父亲尚在时,就总是嘱咐我往后要尽力帮扶太子殿下,我问缘由,他也不提。所以殿下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但往后他助力更多,我也得空谋算自己的事了。”
“燕国公?”秦宛皱眉,也想不通其中有什么缘由。
“砰”的一声,在天边乍响。
二人皆走到甲板上,见到无数烟花炸响在空中,灿烂明媚的颜色映亮了半边天。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有烟花?”姜笙吹着夜风,放松了不少,嘴角多出一些笑意。
“我买的,”秦宛站在船头笑,“送你的。”
焰火下坠,似乎落满了他们周遭的水面,光芒四溅。
姜笙微楞,迟疑问:“我真的救过你吗?”
“真的。”
不知为何,看他淡笑样子,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崔岫云和赵钦明还是耽误了回宫的时辰,他将她送到崔衡的府上。
最后她还是买了盏小花灯,她抱着灯小声说“多谢殿下”,脚步难得轻松欢快地敲了崔衡家的门。
他放下车帘,敛眸便走了。
崔府的老仆开了门,正要引她进去,她却“嘘”了一声。
“带我去见你们白天找到的那个人。”脸上的欣喜都褪去,她冷静说。
马车停在秦宛的居所前,他疲累地下车正要让仆人打灯,门前石狮后却好像站着一个人。
“崔司正?”他狐疑问。
崔岫云缓缓走出,笑着行礼。
待众人走远后,秦宛才道:“鬼市里的事,我也问过那位劫持你的人了,他虽未言明你的身份,但想来里头秘辛颇多,且他也信你颇多。但不知道崔司正找我还有何事?”
“秦老爷的铺子今日遣散了不少人啊,听说您最亲近的老仆都被您赶走了。”她反问。
“怎么,那位殿下没告诉你吗?我已是必死之人。”他摇头叹。
崔岫云皱眉:“那……鬼市里劫持我那个人,也不愿意帮你吗?”
“他想帮,但我不愿。”
“为何?”
秦宛站得累了,深深叹了一声后坐到石阶上:“他若帮我,我就得去大姚。背井离乡的下场我父亲已经尝过了,我实在是故土难离,倒不如死在这儿。”
崔岫云看到赵钦明拿出那丹书铁券时,知道他见的是秦宛,便大致猜到了秦宛的身世。
“既然如此,秦老爷认命,我也告辞了。”崔岫云行礼,她确信了,秦宛是赵钦明做局要害的那个人。
“崔司正,有件事,我想你得知道一下。”秦宛忽而开口,引她回头。
秦宛单手撑着脸说:“我是情之所苦,都不敢拿着最后的筹码与殿下一搏。崔司正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谁告诉你的?”她眼眸冷下来。
“大姚国那位,说他瞧得出你的喜恶,一眼便看出你对殿下有爱慕之情,”秦宛笑说,“以崔司正之心思,不如猜猜,如若京中种种都是殿下为了陷害我而做下的局,但所谓兵马走私是前几年在云州就履有发生的事,又是谁,提前这些年走私了那些兵马呢?我带着进京的兵器,又是谁造的呢?”
崔岫云盯着秦宛,后者颇有自知之明说:“我猜,殿下这回不仅是要杀我来报仇,也是恰好找我来顶罪,一箭双雕,可给谁顶罪呢?值得殿下如此大费周章。”
只有……给他自己,给赵钦明自己顶罪。
她睁大了眼,风吹得脸冷,僵硬的脸露出笑来。
他在养私兵。
秦宛慢慢道:“殿下在走一条险路,一条不能失败的路。”
她不再留恋,转身而走。
当年赵钦明病好没几个月,皇帝就又派他去云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放逐的意思,也因为那时云州形势极乱,需要有分量的人去安定。
他平定了,做了一个忠臣良将能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
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边走,崔岫云忍不住出了笑声,在这街上显得诡异异常。
她慢慢走到高府的时候,上前去敲了门,不耐烦的仆人终于开了门,惺忪着眼问:“谁啊。”
“我要见你家主人,高淼大人。就说司正崔岫云来访。”她低声道。
高淼是高十二娘的伯父,也是如今高家在京中最有权势的人。
“我家主人早就睡了,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