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鱼的表情忽然定格,似乎忘记了放下嘴角,愣愣看着他。
乔郁绵不明所以跟他对视,用指关节碰一碰嘴角,确认自己并没有流口水:怎么了?
对方回神,轻呼一口气,摘下眼镜,扭转一百八十度替他带上,他这才意识到这人戴的是自己的眼镜。
你这近视度数又不深,其实可以不带的。
安嘉鱼蹭到他太阳穴的指尖微微一颤,啪得一声打了一朵静电火花,乔郁绵眼尾一痛,看到了一片蓝色:嘶,你冷吗,手好凉。
靠近黑板的窗户大敞,半透明的蓝窗帘在风中翻鼓,如远岸的浪涌,安嘉鱼的衬衫外只套了校服马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那只手在静电中一抖,却没有撤开,而是用手背搭上他的额头,进而眉头一蹙:乔郁绵,你是不是发烧了?发烧怎么不去医务室啊啧。说着,他放下纸笔,转身冲出教室。
那副看起来很昂贵的耳机被随意丢弃,扔在他面前挤满标注的总谱上,渗漏出熟悉的乐句。周遭安静,乔郁绵听到了双簧管独奏的主旋律。他摸一摸自己的前额,好像也不算很烫。
38度3真的发烧。安嘉鱼用贴着医务室标贴的耳温枪在他耳畔一打,今天不练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早点睡。
乔郁绵慢吞吞装书包,却被按住手腕。
你就是回去睡个觉,不用装这么多练习册吧安嘉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疲惫地趴到课桌上。
不是他不想休息,而是每当夜幕降临,他就开始莫名焦虑,失眠逐渐变成深夜常客,有时搅扰李彗纭,有时探访他,更多时候,隔着门的两个人都无法安睡。
回到家,他一旦松懈下来就会产生深深的负罪感,这些练习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的避风港,可以短暂逃离负罪感的追捕。
怎么了?起来啊,别趴在这,赶紧回家睡一觉,可能明天就好了。安嘉鱼伸手揉乱他的头顶,常年揉按琴弦的手指力道十足,没轻没重却歪打正着触到什么穴位,缓解了些许沉胀感。
不想回家。他咕哝一句。
这么多年,这句话在他心底翻涌过无数次。
其实在外人看来,他的家并不糟糕。父母都有相对体面的工作,都算爱他,长这么大,他几乎不曾受过什么打骂。他的母亲衣食住行对他无微不至,万事以他为先,省吃俭用也要送他进这所昂贵的学校。所以他作为一个优等生,不该产生不想回家这种离经叛道的念头。
说什么?安嘉鱼附耳到他嘴边。
可他没勇气说第二次了,只恶作剧似的,重重吹一口气到那只耳朵里。
喂!对方佯怒,搓耳朵,气呼呼拖他胳膊,别耍赖。明天还上不上课了!天都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