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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翟蓝坐在沙发上,局促地端着一杯冰果汁不语。
很不自在,每次面对一个和睦的家庭都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哪怕没人觉得他多余,哪怕他在这儿拥有单独房间。
晚上过得相对平静,夜里因为太热醒了两次,始终没下雨。
第二天姑妈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她做菜是家常口味,糖醋排骨,辣子鸡,凉面,清炒藕片,还做了鱼汤。姑父买好饮料,从外面的饭店给翟蓝打包了一份他爱吃的葱烧海参,隆重程度比起过年也不遑多让了。
他们越热情,翟蓝心里徘徊着的不安却越发强烈。坐在原位,餐厅成了审讯室,饭桌变得冰冷,连姑妈和姑父的笑容都像两个虚假面具。
李非木挨着翟蓝,给他夹菜,说支教时的事。
谈到有趣的,大家就一起笑出来,整齐得仿佛一场排练过的戏剧。
翟蓝默默地用筷子扒拉白饭。
桌上的饭吃得差不多,姑父喝了两口酒,突然叫到翟蓝的名字,淡淡地说了几句。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劈地看过去,好像他一天一夜就为了等这一声似的。
“什么?”翟蓝问,他没听懂刚才那句话。
姑父的笑长在了骨头里,和蔼,充满亲和力,声音也是温文尔雅的很好商量的语气:“小蓝啊,是这样的,去年你爸爸走了之后,他们单位不是给了一大笔因公去世的赔偿吗?当时因为爷爷奶奶太伤心,你拿了一部分给他们当做帮你爸爸赡养老人,对不对?”
翟蓝脑子转不过弯,睁大眼,却不露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椅子。
姑父继续说:“我和你姑姑是这么想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以后万一有个病痛,大家还是得一起照顾着两位老人,你觉得呢?”
绳索被言语机锋隔断,“刷拉”一声,灵魂失重。
但翟蓝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听见自己无辜而冷静地回答:“照顾爷爷奶奶是我应该的,如果他们需要,我不会不管,到时候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姑父愣了愣,旁边的姑妈面露难色,朝他使了个眼色像提醒着什么。
他好一会儿找回逻辑,重又语重心长地说:“小蓝,别怪姑父说话直,你现在还在念书嘛,自己保管着那么一大笔钱,不会用……”
“爸!”李非木总算听懂了他父母的意思,后知后觉地难堪,“你们在说什么啊?那是给小蓝自己的——”
姑妈忙道:“李非木,你怎么说话的,我们都为了小蓝好啊!”
“可是那本来就……”
“没你事儿,吃你的饭去!”姑父严厉地打断了李非木,再次转向翟蓝,“小蓝,我和你姑姑是觉得,读书这些,我们作为你现在最亲近的人是应该帮忙的。你的学费,包括未来你想出国深造啊、找工作啊,姑父姑妈都一定帮忙,但……”
“但是应该把那一百多万都给两位长辈替我‘保管’,对吗?”
翟蓝说,不错眼珠地凝视餐桌对面的一对夫妻。
窗外乌云翻涌良久,这时骤然崩裂开,白光从云层中间划亮了大半天空,紧随其后,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
轰隆——
有一道屏障被毫无保留地撕破。
姑妈不安地看着丈夫,她没想到翟蓝能坦诚得这么快,匆匆打圆场:“小蓝,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想着你年纪小不会理财……”
“你放心,钱我们帮你‘保管’,要用之前肯定征求你的意见,而且百分百都用在你的生活、学习、赡养爷爷奶奶这三件事上,别的一概不碰。”姑父斩钉截铁地说,“你信不过,咱们可以签协议的嘛!你父母不在,姑妈和姑父就是你最亲的人了,怎么会害你?”
餐厅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大雨倾盆,转瞬瓢泼而落,潮气裹挟着苦涩的树根味道涌入室内。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突然如同嚼蜡,明亮的水晶灯也黯然失色。
只有水声哗啦啦不断,像要涤荡干净天地间所有藏污纳垢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