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挽紧叶世文的手臂。她好暖,才刚贴上来,就把他心脏熨得微微发烫。叶世文抽出自己手臂,重新搂紧程真肩膀,把她带进怀里。
他不想死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去拜神。祈求自己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五十年后做个轮椅上的老顽童,对着程真日夜耍赖。
活着多好。
“我们去后门。”叶世文边走边忍痛,不敢把所有体力卸在程真身上,“你自己来的?”
“我挟持了洪正德,他在外面掩护我,不过听情况他应该快撑不住了。”
叶世文一怔,突然笑了,“真的?”
“不然我怎么来?”
“难怪现在没枪手敢进来。”
“他们在等我们出去。”程真扶着叶世文绕过屋内走廊,“不过你别怕,我报警了,应该很快会赶来。”
“……你救我就是为了送我进监狱?”
程真翻了一记白眼,“你是不是要现在吵架?”
叶世文有些怨气,“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每次都翻旧账。”
“我只讲过两次。”
“你……唔!”
程真被叶世文捂紧嘴。他们站到后门边,叶世文听见前门有了轻微的脚步声。心脏骤然一紧,他把程真护在墙壁与自己之间,伸手推开后门——
门板立即被子弹击穿数个孔洞。
叶世文伏在程真耳边,小声道,“前后都有人。”
程真紧张起来,“我掩护你出去。”
叶世文摇头,“不能从这里出去。”
他拉着程真沿走廊折回,往右拐入。一楼内有5个空置房间,以前供屠振邦存放资料及临停货物。叶世文的伤口仍痛,鞋底血迹被尘土擦干,边走边往后瞄,生怕自己留下追踪痕迹。
他们钻入其中一个房间,轻轻扣上门锁。
叶世文倚在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抬手指着墙壁那个较高的窗台,路灯从玻璃穿入,这间陋室有了可视的光。
“你去打开窗,我们从这里走。”
程真把枪插入牛仔裤头,动作自带几分飒爽。
型不过三秒,她跳起扳着窗台,双腿在墙上四处乱蹭,始终爬不上去。叶世文实在忍不住笑,嗤了两声,被程真往后狠瞪一眼。
“你自己来!”
“我抱你上去。”
他忍着疼痛走近,弯下腰,手臂箍在程真膝后。猛地一起,程真坐在他臂弯往上,半个身趴在窗台,终于爬了上去。
她用力拧动生锈的窗锁,轻轻把窗推开。
远处路边有蓝红间杂的车灯在闪。程真回头,刚想说警察来了,警笛就已经从外围传来。
四周的脚步声更加纷踏,却不是为了擒获他们,而是立即逃离案发现场。
叶世文听见,脸色一变,“快点走,你先跳下去!”
程真犹豫了。
她示意手中的警枪,“我今日就是拿这把枪威胁洪正德过来的。”
“带走它。”
程真想了想,把警枪抛在屋里的地面。
叶世文望向程真。她的侧脸被夜光细细抚触,浮一层淡色银边,于绝地求生的环境中,勾勒出无垠的宁静。他不懂程真的决定,还没问出口,只听见她说。
“到此为止吧。”
叶世文说,“他是警察,不会放过我们的。”
“死的人还不够多吗?”程真回视叶世文,“把我们逼上绝路,对他没有好处。算了吧,阿文,我们都累了。”
叶世文沉默。
这扇窗内,我们固执己见,疯狂掠夺,以为人这一生必定要为利益斗争到底。如今攀上窗台,望着星辰日月,竟渴求三餐一宿,有瓦遮头就够。
放下武器并非示弱。
各退一步,她只盼余生安稳,无人威胁,有伴,有家,有碗热汤。不过是成全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程真相信洪正德尚存一丝善意,会答应她。
叶世文爬上窗,与程真一并跳了下去。
二人消失在这个喧嚣夜晚。
那把警枪,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面。直到有人破门而入,拾起它。穿过所有警务人员,从屋里到屋外,在泛青的码头灯下递给洪正德。
“洪sir,这是不是你的警枪?”
洪正德满脸狼狈的汗。他在听见警笛前一秒,手枪只剩下两发子弹,打算想办法驾车离开。性命攸关,连遗嘱都未立好,黎茵若知道他身陷险境,肯定哭得晕过去。
此时此刻,唯一牵挂的只有老婆儿子。
屠振邦的枪手本想继续火拼,警笛一叫,他们顿时四散。
高级督察被绑架,简直骇人听闻。洪正德在原地困惑了几分钟,把自己铐在集装箱门锁上。
他不得不再次思考这份报告要怎么写。
反黑组的同事把他手铐解开。
本打算开始盘问,结果另一位同事就把他的警枪递了上来。
洪正德没想到程真会把枪还给他。他看着枪身的刻字,6379,心中想骂人,又想笑,所有执念曾经重重举起,又被轻轻放下。
程真太聪明。
洪正德扯了扯嘴角,接过警枪,“是我的。”
“谁绑架了你?”
他把枪放入口袋,“屠振邦。”
不过是红尘俗世中的一双苦命鸳鸯,罢了。
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