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振邦咬牙,“不一定是他。”
叶世文听见,又笑了。他把屠家伟的书包抛到空地,举起手枪,瞄准车内后排,冲屠振邦开口,“屠振邦,自己孙子的书包都不认得了?”
“叶世文!”屠振邦拔高音量,略带颤抖,“放过家伟!”
“好啊。”叶世文笑,“叫你那些枪手现在就走。”
刘锦荣怒吼,“不可能!”又转头对屠振邦说,“我的人和杜元的人都死了,邓叔也联系不上,他肯定不止一个人在这里!”
叶世文对刘锦荣这种“抢答”的态度不甚满意,“不走?那我开枪了——”
“不要开枪!”屠振邦立即应下,“走,叫他们走!”
“阿爸!”
屠振邦回视刘锦荣,压低音量,“现在轮到你话事了?叫他们在【这里】的先走!”
刘锦荣恨得咬牙,冲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十来个保镖从暗处走出,纷纷上车。原来停在最远处那台面包车也是屠振邦使人开来的,一瞬间车轮碾尘,咆哮着离开。
屠振邦直接开口,“叶世文,你要多少钱?只要我给得起,我都可以给你,你放过家伟!”
“我缺钱吗?”叶世文嘲讽地笑,“直到这一刻,我都是兆阳地产的大股东,你觉得我像缺钱的人?”
“阿元你都杀了,我这条命也没剩几年,还不够你泄愤吗?”屠振邦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你放了家伟。以后你玩你的地产,我搞我的船运,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看来人老了真的会心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谈判的。”
叶世文不为所动。
屠振邦轻哼一声,“你被杜元追杀这么久,早就没了羽翼。我现在还肯跟你谈条件,你也别太得意!”
“我的命确实没你的金孙值钱,但这可是你唯一的孙子呢。”
刘锦荣那双眼深深剜在屠振邦脸上。
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屠振邦维持镇定,“你到底想怎样?”
“你们两个互相搜身,将对方身上的武器手机全部扔开。”
叶世文微仰着头,“我知道你还有枪手,没猜错的话,应该在那边——”他示意了东南向的那艘临岸的船身,“埋伏在那里,要射杀我也不容易的。”
“屠振邦,人越老就越怕死,你的希望都寄托在屠家伟身上了。今晚,要不就你孙子陪我死,要不就你陪我死,你自己选吧。”
对面二人顿时沉默。
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屠振邦冷冷地转过头,对刘锦荣说,“我过去,你救家伟。”
他自顾自开始掏出口袋的枪,甚至连手机都抛远。男孙就是男根,根者,命也,屠振邦惜孙就是惜命。
刘锦荣音调微颤,“阿爸……”
屠振邦厉声呵斥,“叫你去就去!你连枪都不会用,还不快点去抱走家伟!”
刘锦荣犹豫着也掏出了手机。他确实不会用枪,自然也不会携枪在身。他朝叶世文方向迈出几步,却被叫停。
“你儿子书包里有一副手铐。拿出来,把你岳父铐到那扇门上。”
刘锦荣回头去看屠振邦。他的腰脊依旧挺拔,花白的发,眼神似刀,目不斜视地盯紧叶世文每一秒变幻的表情。
他没说肯或不肯。
刘锦荣不敢动了。
屠振邦瞄一眼自己女婿苍白的脸,主动走上前去,从书包内翻出手铐。里面夹层藏着几张随堂小测的试卷,屠振邦看见【屠家伟】叁个字旁红晃晃的A,心中百感交集。
陈姐还是看走眼了,家伟哪里像他?
家伟可是个好孩子呢。
要长命百岁,福禄无边。
“我自己来。”
屠振邦没有犹豫,往左侧走,把自己铐紧在那个临时办公室的门口。他抬起眼,无声审视暗藏了枪手的几个位置。没人能比他更熟悉这个接货码头,若没把握赢叶世文,他不会这么轻易拿自己去换孙子。
一命抵一命,叶世文是打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叶世文抬枪,指向屠振邦的头颅。他扫视之前自己蹲坐的天台,那里暂时尚未有枪手蛰伏,他在考虑把屠振邦拖上去。随刘锦荣往前的脚步,叶世文往右移,逐渐与车身拉开距离,站到屠振邦身旁。
刘锦荣越过了车后尾箱。
刘锦荣俯身进了车后排。
只一瞬间,火光与爆炸并起!
声音响彻云霄,连水泥地面都深深一颤。屠振邦双眼几欲睁得脱离自己老迈的脸,嘴唇发抖,看着那团凶猛的火吞噬所有。
“家伟!”
他痛叫出声,心脏几乎要跳停。
黑色枪眼瞬间抵在屠振邦冒汗的额侧,叶世文把手中遥控器抛开,笑着说,“屠振邦,你绝后了。”
“家伟——”屠振邦痛苦得眼球通红,几滴老泪纵横在脸,双脚狠狠跺地,声嘶力竭大叫,“家伟啊——”
这副模样,十足一个精神病患。
花白的发遭汗水浸渍,一缕一缕地垂着,像衰败柳树在河岸苟延残喘。杀人容易,诛心难,屠振邦被火光烫穿灵魂,不停摇头哀叫。
叶世文竟觉得异常平静。
幻想过几千个日夜,屠振邦跪地求饶,屠振邦吞枪赎罪。都比不上此时此刻,目睹他连尊严威风都不要,哭得像个傻佬一样。
不痛快,也不舒畅。
叶世文的半生怨念被掷入这个残忍火团里,沾满汽油,易燃易爆。欢喜伤悲,老病生死,他与屠振邦经历过的,最终化作一抹灰烬。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叶世文冷冷地道,“我知道你还有枪手在这里,不想死的话,就叫他们走。”
屠振邦满脸污浊的泪,猛地侧过脸,冲叶世文喊——
“我要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