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文正对镜面剃须。
上身赤裸,目光专注,在镜内梭巡自己。他瘦了些,线条在躯壳上拢得更紧,力气绷在肌肉之下,待发的弓,比以前贲起更多威胁。
子弹装入弹夹。
穿戴完毕,他开启了监听器的录音设置,然后出门。
叶世文来到威利酒店。
从前在这条街收数的时候,由头至尾走完,一晚至少沾三种气味在身。庸脂俗粉,薄荷烟熏,肉腥靡靡。巷尾有人支一个档口,专门卖炖汤。笼盖揭开,白烟茫茫,腾至瘦削屋脊顶梁,墙壁涂上黏腻湿气,水分渗着腥味。
掀盅一看,也不知拿什么煲鸡。劣等猪下水也没这种黑黑紫紫的诡异色泽,要嚼着姜片才能一同咽下。
每个去帮衬的男人,饮完之后,那双眼珠也变得黑黑紫紫,像熟透葡萄,将烂未烂。
这是一味能焕回雄力的药。
名曰龙虎凤。
精选三大珍禽异兽入汤,尸身要瘦、要柴,要够老,要全黑。经风腊干,再遭炙阳曝晒,才能在炖煮过程中饱嘬中药汤水,让死去的骸骨膨胀,胀得变形。
大口嚼咽,希望今夜的海绵体,也能如汤中兽身鼓起。
阳痿与肾虚,几乎是现世疾病中的【黑社会】,患者群体庞大得能支撑一整条地下违禁产业链。
全因古往今来,为十秒快感赴汤蹈火的男儿,不计其数。
欲念无止境,有买就有卖。
叶世文在酒店一楼的狭窄大堂坐着。十来分钟后,他见到前来替曾慧云拿房的唐玉薇,直接尾随上去。
唐玉薇尚未走到二楼走廊,就已经被叶世文打晕绑走,塞在楼梯隔间那个杂工更衣室内。他拿走唐玉薇身上的房卡,又下来一楼前台。
“204有没有人住?”
前台头也没抬,拿着手机在看股市升跌,“没。”
“开给我。”
叶世文在204坐了很久。他仔细辨别曾慧云与郑志添的对话,按照路程推断,洪正德此刻应该赶到才对。
若再不来,他要立即冲进去了。
程珊不能受伤。
很快,叶世文听见洪正德的匆忙步伐。他在与曾慧云争执,咚地一声,似乎曾慧云被推倒在地拖走了。叶世文嘴角一挑,果然预判准确。
他把放在包内的霰弹枪拿了出来,上膛。
隔壁房门被用力踢开。
洪正德急急瞄一眼程珊,幸好,衣衫完整,尚未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往前几步走近床沿,盯紧郑志添慌乱的肥脸。
“阿德,阿德,你听我讲……”
“还讲什么!”洪正德语气愤怒,“她只有16岁,未成年的!知法犯法,你配做警察?!”
郑志添急了,从床上站起,双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想拦着那颗即将射出的子弹。
“不是啊,你听我讲,我是被骗的!”他语气很急,“是曾慧云!她把我骗来这里,是她设局害我!”
郑志添摆出惯有的那副虚伪神情,“我刚刚是想去帮她解开!我们共事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很清楚啊,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洪正德单手从腰后摸出手铐,“不用再讲了,你今日根本没去过慧云体联,你现在跟我回警署受审!”
“阿德!你听我解释——”
突然间,门边一记响亮枪声。
郑志添率先反应过来,立即趴下,用靠外侧的那张床身遮挡自己。
洪正德扑在床上,把哭成泪人的程珊猛地拖下来。二人俯趴在内侧床边,枪声已经来到室内。
程珊浑身发抖。
“出来!”
有人在门口呵斥。
脚步纷踏,洪正德如临大敌,细细一数,至少三人。
有人低声问,“不对,应该是二个人。现在加上走廊那个,好像有四个人?”
“打电话问杜师爷。”
“你们是不是杜师爷的人?!”郑志添听见交谈,立即开腔。他人肥手短,够不着床头柜的枪,唯有颤声开口,“我是郑志添,商罪科总帮办,你们杜师爷认识我的!今日我跟他讲好各自行事,不要开枪误杀!”
来人顿时犹豫了。
电话还未拨出,枪声又起。
顿时室内弹痕四起,明显是两拨人在交战,军火库似的不停喷射子弹。床单,窗帘,劣质布艺沙发,那台根本没人开过的电视机,通通遭遇无情打击。
有人在惨叫。
枪声很快熄掉。
洪正德缩着身子,冷汗从额际淌过脸颊。来的是杜元的仇家?还是郑志添的仇家?他来不及细思,把枪上膛,稍稍扬起下巴,打算窥探战况——
“出来吧。”
空气猛地静了下来。
洪正德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