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想办法帮我带走她。”
“阿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的老顶(上司)插了另一组人去盯慧云体联。万一被他们发现我带走程珊,我很麻烦的。”
“一间学校而已,为什么要封这么久?到现在还没盘问完吗?”
“曾慧云不肯配合,我也插不了手。现在无论是冯敬棠失踪,秦仁青被捕,所有案情的关键,就差一个知情人站出来推波助澜。”
“你想讲叶世文,是不是?”
“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而且,他那晚不忍心杀你……”
“洪sir——”程真嘴角扯出个冷笑,音调也低下来,“想做交易要有诚意,你这样是不行的。”
“珊珊那边我没办法。”
“那叶世文我也没办法。”
“你!”洪正德气急,“是不是一定要这样?”
“你说呢?”
“……再给些时间我。”
“你要保证她毫发无损。”
“行啦,我自己没去,我也派个小的在那里盯着。”
程真听见他应下,才松了口气。想到一些事,她问道,“这次……还有一个遇害的人,叫徐智强,你知道吗?”
“叶世文那个马仔?失踪了,找不到人,估计被杜元劏了。”
程真举着电话,立在原地。
记忆里有人不停唤她“阿嫂”、“阿嫂”。那次带她去油麻地,徐智强满脸得意神色,吹得那个神婆法力无边,差点以为是他亲戚。
她知道冯敬棠待叶世文不好。
但徐智强不是。
始终相识一场,胸口涌动的是后悔抑或内疚,程真分不清。太阳穴阵阵刺痛,她扶紧身旁的栏杆,人影斜躺在石砖路沿,显得有些乏力。
对面铺内有一双眼正盯着她。
她却没发现。
“你认识他?”洪正德听见程真沉默,“他家里还有两个弟弟,父母不至于无依无靠。这种人跟着叶世文哪会有好路走?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死,下场一样的,你还是先想办法找出叶世文吧。”
程真不答,把电话挂断。
她不知道叶世文身处何方。
以前嫌他黏人的时候,他偏要在自己面前招摇,脸皮比墙厚。如今夜半浅眠,翻一个身,被衿竟然会有温度落差。
失恋又不是天塌。
颈上淤青早已痊愈,心里淤青为什么不肯消除。
花园街的档口,密密麻麻,像罗非鱼身的鳞,紧得水挤不入,又内藏章法。街头卖球鞋,街尾卖花圈,繁华闹市,有种催人去死的荒诞错觉。
这一个月来,杜元的电话没停过。
“阿真,玩失踪?你避了我多久?”
“杜师爷,你还打得通我的电话,又怎么算是失踪呢?”
“出来见一面,有事问你。”
“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讲?”
“你心知肚明。”
“我现在没心情见人。”
“怎么,叶世文割花了你的脸,不敢上街?”杜元轻笑,“你已经不是15岁了,现在要找你确实很难,但我也不是没办法。”
程真语气低下来,“几时,哪里?”
“后日下午叁点,永盈冰室。”
报纸刊登一则盛大公告,刘锦荣成为天星船坞公司股东之一,兼任行政执行官。
秦仁青与杨定坚变作阶下囚,涉案金额大得街知巷闻,仿佛每位港人都在他们身上亏过钱一样唾弃他们。
程真看到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日本造船公司,不是1633,而是天星船坞。翟美玲的尸身在南丫岛被发现,想想她也是个可怜人,好日子没过几天便香消玉殒。
刘锦荣接受采访时,风光无限。
他声称本次认股是为了振兴红港经济,企业要有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天星船坞公司将提供逾两百个新增岗位,鼓励失业市民重新就业;每年要将所得的百分之五用作慈善投入,与政府部门协作完善市政交通系统;有意收购闲置、废旧用地股份,打造全新总部大楼,为盘活红港地产奉献绵薄之力。
他只差把兆阳地产四个大字说出口。
叶世文逃了,兆阳这口肥肉,屠振邦没叼住,看来很生气。
于是正经媒体直接爆料:深水埗旧改纯粹子虚乌有,是个别地产公司为了炒高周边楼价,四处作恶宣传。
一经传出,比兆阳竞地那次更加沸腾。
沸腾的是民怨。
连话语权都掌握在财富阶层,我等闲人如蝼蚁,地产发展商捻一捻指,叁代积蓄直接填海。买楼就是为了升值,现在跟我讲没得拆,还没得升?
简直是灭门之灾。
我要求开发商回水!我不买了!
银行担忧地皮价格贬值,唯有遣融资监管律所的代言人关绍辉律师出来解释:兆阳地产资金一直接受合法监管,并无任何程序及实际层面的损失。暂时停工只是因为决策层身体抱恙,与坊间传闻的秦仁青洗钱案、深水埗旧改策划毫无瓜葛。
短短一个月,又多了一块闲置烂地。红港哗然,舆论翻天,人人各执一词。
你信兆阳没事?是因为你计划买楼。
你想兆阳出事?是因为你没钱买楼。
其实什么都没变。
日出红港,日落维港,不就是庄家轮换,赌徒来去吗?
程真深思不了太多,只觉倦怠。杜元不知第多少次约她出来,幸好她也少用电话,断电关机当作避世。只是推叁阻四至今,不得不赴约。
再不出现,他绝对会搜刮全港,到时候就不是这种待客态度了。
程真迈入花园街的永盈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