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叁急,实属常情。况且下飞机一见冯世雄,脸颊暗青,眼下浮黑,看来是身体抱恙,Rex直接指向叶世文。
“下面那部分世文你来介绍吧。”
叶世文点点头,用眼神示意靠门边的徐智强跟上。
徐智强远远跟着冯世雄,往洗手间方向走。瘾只是刚起,尚未到万蚁噬心的程度,也足够冯世雄出一身冷热交杂的汗。
冯世雄踉跄推开男厕隔间的门,坐在马桶上急忙打电话。
徐智强在门口摆了个【正在维修】的告示牌,转身离开,去走火通道致电。
叶世文交代,要送假货,饿了他半个月,别浪费钱。
直至整份规划案讲完,也不见冯世雄回来。冯敬棠起疑,想到大儿子最近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隐忧。打算叫叶世文去洗手间看看情况,他却与Rex聊得火热。
连第五期规划的盈利目标也以季度为单位作出口头承诺,Rex只觉得这次稳赚不赔,眼尾皱纹随笑意加深。
冯敬棠起身,“我失陪一下。”
叶世文侧过头,看向冯敬棠,“舅父,大哥好像去了很久?不如我去看看他?”
“我去就行了。”
冯敬棠见到厕所门口放置【正在维修】的告示牌,又回过头去问办公室职员,确认冯世雄在洗手间内没离开过。
他走进厕所,尚未开口,只听见冯世雄在隔间内嘶哑地骂。
像身中剧毒般凄厉。
“你是不是骗我钱?!我这次打了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你个扑街!温怡,温怡,是不是温怡那个死八婆叫你来害我的?!快点回来,把真货给我!”
冯世雄涕泪横飞,一手攥电话,一手攥针筒。青白手臂被慌乱戳穿,血液淌湿他凌乱挽起的衣袖。
心跳在颅底撞击头部,每一下都有回音,浑身血液泛痒,理智逐寸瓦解。他有一种错觉,怀疑温怡从他动脉里植入玻璃碎片,在体内奔走,剧烈刮动。
好痛。
电话那端早就挂断。
冯敬棠脸色发白,拍着门叫儿子,“世雄!你怎么了?!”
冯世雄听见遥远的声音,是熟悉的人,是他爸。整个身体颤颤巍巍地顶住木门,生怕冯敬棠破门而入,又怕冯敬棠不肯施以援手。
他已经不会思考了。
“阿爸,我是世雄啊,阿爸……”
“你开门!”冯敬棠音量拔高,“你开门出来!”
“不行,我不行啊!”冯世雄呜咽地哭,他觉得自己被架在烈焰上烧,又被立即掷入叁百米深的冰川,“真的不行了……”
“我快死了,妈咪,我真的快死……妈咪,我怎么办啊……”
“阿爸——”
冯敬棠吓得腿软之际,被人唤回神魂。侧头去看,叶世文推门而入,“我在外面听到有人在叫。”
冯敬棠踉跄半步,拉紧叶世文手腕,“快点!你撞开这个门,你大哥在里面!他不肯开门出来!”
“他在里面做什么?”叶世文疑惑,“在哭?”
“你快点撞开这个门!”冯敬棠咬牙,“我也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冯世雄的哭声时高时低,句句“妈咪”,无助慌张,悲惨凄凉,像一个遭遇全世界抛弃的婴儿。叶世文心里发笑,让冯敬棠靠边,倚着门警告。
“大哥,我要踢门了,你避开点。”
若不避开也没关系,大不了断手断脚断肋骨。
叶世文后退一步,单腿抬高,一脚踢踩在门锁下方,声响与力度共鸣,简易栓锁直接报废。厕所隔间不是国防总部,一个在青春期靠打架存活的猛男,破坏是家常便饭。
冯世雄却被这一下惊着,双膝发软,整个人往前跪趴在马桶上。
冯敬棠心急,直接冲上去推开门。
一对黑色瞳孔,在望见冯世雄手中注射器那刻,似遭烈日炙烤,缩成针筒末端的骇人银尖,狠狠扎穿父亲心脏。
“魂飞魄散”不足以形容,“悲从中来”道不出痛苦。
一个被终身寄予厚望的大好青年,此刻血泪交杂,汗湿半身,如沟渠中的烂蛆,扭动肢体寻觅维生的食物。
狼狈,恶心,没有半分像他冯敬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