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加利亚苏丹公主号,215呎,云白外壳古欧内饰。奢华客轮改装苏联间谍船,曾参与黑海行动,冷战年代并入俄罗斯舰队,命运离奇,风头一时无两。
所以租不起。
金钱并非万能。
意大利阿兹慕游艇,105呎,自动化娱乐系统,内置头层牛皮弧形沙发,航海如行陆,价格高昂,年产估计没有百艘。
尚不算罕有。
富豪玩具罢了。
此刻,海洋沉寂,舱内哄闹,冰镇香槟冒淡金气泡,衣香鬓影的来客一口接过一口。听闻有一款“沉船香槟”,自海底二战残船中觅得,与英勇士兵遗骨同出,有价无市。
倘若当下天降惊雷,击沉这艘吨位四百的私人豪艇,到世纪末出土,或许也会有一款“沉艇香槟”。
伴着一堆无人认领的残骸。
秦仁青肥白脸颊泛红光,头顶比皮鞋蹭亮,继续道喜,“敬棠,还是你家教有方。你这一子一甥,劲过李生那两位小超人。”
冯敬棠不嗜酒,只碰杯几次就收手。
“秦主席过奖了。”
“哎?又叫主席,这么生分?都说了叫名字就好。”
“惯了,改不来。况且今晚你坐头位,不是主席是什么?”
“来来来——你坐,你坐,我特意替冯议员捂暖了座!”
“哈哈哈哈——”
一船数人,来头不小,皆为庆祝竞地成功而聚。兆阳投地公告一出,街知巷闻,半个红港哗然。新界地皮,价格洼地,历史新低,坊间戏称兆阳这次是冷手捡了个热煎堆,有运行。
各路学者纷纷马后炮:【八万五】公屋计划不复存在,阿爷极力兜住跌至谷底的楼市,又抛几块贱地叫卖,这是分明是担忧大发展商跑路,去追逐14亿人口的庞大需求。
北上发展二奶村、情妇镇,幢幢花园别墅,层层两厅双套。港人至懂港人,楼宇风格保证与本土并无二致,绝对能冲淡有钱佬的“思乡情切”。
穷人哭,富人笑,今夜有一亿人在地球亲吻,也有一亿人于苦海深陷。
西贡码头的boat boy,泊船洗船,铲蚝打蜡,机件检修样样精通,还兼负船只安保工作。为有钱佬打工,逐月出粮,积蓄买屋,缴付按揭,又把钱给回有钱佬。星期一做到星期七,多劳多得。
你的多劳,是他所得。
秦仁青设宴他新买的“移动豪庭”,从西贡码头出,迎星露月华去。离了岸,海水不再湍急,静若摇篮。
冯敬棠只收到个人邀请,却仍携眷而来。
“世雄,规划图还没好吗?”秦仁青目光落在冯世雄身上,“世文说你还在搞,怎么搞这么久?当时投资测算初稿都有了,改一改图有多难?”
又是叶世文吹风。冯世雄忍下不满,“已经七七八八了。而且40公顷,不是40公分,概念方案出来还要深化方案,再给些时间我们team的人吧。”
“今年先奠基,造一造势。明年双春兼闰月,择个好日拜神开工。”
“我妈咪信基督的,我们不太讲究这些。”
半屋人面面相觑。投身地产界,竟有人敢在地主爷头上动土,口口声声讲不用给面子。
秦仁青笑了,“你帮新鸿地产设计过那么多楼宇,难道他们老板不信风水?你在开什么玩笑。”
冯世雄一时语塞。
“服务业主和自己做业主,一向都是两回事。我看冯少爷是艺高人向禄,画出来肯定风水好,到时候秦主席要不要自持几套?买屋就如得地气,旺财啊。”
兆阳地产的总经理陈康宁替冯世雄解围。凭借与冯敬棠二十年交情,得到替冯敬棠持股兆阳的大好机遇。大股东,话事人,自然帮腔这位名正言顺的冯少爷。
冯家这棵大叔,他势必依靠到老。
“好啊,敬棠,你们准备打几折给我?”
“赠两套又何妨,大家这么熟。”
冯敬棠终于开口,冷眼扫过冯世雄。俗语有云,慈母多败儿,不无道理。
“这样不就是摆明占你便宜,我怎好意思?买是肯定要买的啦——”秦仁青来回扫视,“世文呢?你这个外甥旺我,我要买在他楼上,同个单位,镇一镇他的福气!”
大家哄笑起来。
“文哥在外面,估计是靓女多,不舍得进来陪我们这群无聊人。”
有人抛了句话。
“世雄怎么不去?”秦仁青又望向冯世雄,“年纪轻轻不玩,老了就玩不动了。你看你表弟,一点都不会跟我客气,在我的场,你也不要见外。”
冯敬棠直接替儿子回答,“两个人性格差得远。世雄一向稳重,世文没大没小惯了,还需要跟他哥学习。”
“世文是有本钱。敬棠,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叶绮媚儿子的。你这个远房表妹艳名在外,世文长得像她,光是外表已经赢你儿子半个马位。”
句句不离“世文”,已不属于“暗示”。
曾慧云银牙轻咬,不再给任何好看脸色。
今夜秦仁青大大方方站队叶世文。多么小气,卫生署风波早就平息,秦仁青却摆明记恨,每月助捐直接腰斩一半。
说是投资了新界这宗地,现金流吃紧,公司财务官建议削减慈善支出。曾慧云今晚肯来,是为了邀他参加下个月学联体操比赛的。
如今,连口都不想开了。
“我反而觉得世雄斯斯文文,有冯议员风范,气质更出众些。”陈康宁眼见曾慧云低落下来,大胆替冯世雄说话,“世文性格太直,多少带点戾气。血缘又远,始终没遗传到冯家惯有的儒雅。”
世人早已忘记曾家家主是谁,如今一提【慧云】,都称之冯曾慧云体联。
就连那份世家儒雅也冠夫姓,成了冯家渊学。
“男人又不参加选美,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冯敬棠反驳。叶世文也是亲儿子,得到夸赞有何不可,倒有些嫌弃陈康宁的多嘴,“世文性格像他妈,是幼稚了些,也算赤诚。以后秦主席不用给面子我,该敲打的时候还是要敲打他。”
陈康宁尚算醒目,立即饮酒掩饰。
秦仁青倒不介意这种安排,“帮人教孩子,这是越界。不过看在你份上,我绝对不会手软!”
冯敬棠嘴角带笑,“迟些要封个拜师利是给你了。”
秦仁青瞄了眼冯曾夫妻间隔半米距离的坐姿,“阿嫂,是不是这款香槟不合口味?坐得这么远,是在怪我没尽好地主之谊。”
“秦主席是在笑我怕羞。”曾慧云接话,“我今日伤风,怕挨大家太近而已。”
冯敬棠抓住曾慧云微凉的手。她先是一怔,想抽走,冯敬棠不肯,“是有点凉。”
秦仁青的侍应十分醒目,立即捧来一条薄织开米司披肩。
冯敬棠想为曾慧云披上,还未触及她的肩,就被侧身躲过。一旁冯世雄见状,马上接手。羊绒软滑,覆在裸臂,这次曾慧云没拒绝。
两个月,从焦虑到失望,死半条心,她现在也敢不给面子冯敬棠了。
“我那个女儿如果有世雄这份孝心,我要偷笑了。”秦仁青假意赞叹,“还是生儿子好,儿子多肖母,老婆贤惠,叁代无忧。”
话里有话,绵里藏针。有人偷笑,有人低头,不过是夫妻间耍花枪,几杯酒后谁还会记得。
冯敬棠家教失威,脸色沉了下来。
叶世文从舱外进来,玩得尽兴,又被敬了四五杯酒,飘飘然,没嗅到一屋尴尬的冷。
“怎么都不出去玩?来游艇打坐啊?”他瞥见曾慧云在仲夏夜裹披肩,“舅母,你不舒服?”
冯敬棠道,“她今晚伤风。”
而且寒气入脑,冻得她失去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