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了一整个青春的夏天,终于在这座小城纳入怀中。
要不怎么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醉湘西的石锅鱼泼上油,发出“呲啦”一声响,邮电局的金沙鹅肉粉呼啸着被食客嗦入口中,虹桥边的阿姨亮起“满食虾饼”的广告灯牌,热着油静待食客。
夜晚寻求吃喝玩乐的同时,人们总爱寻个话头——比如,昨夜沱江边“不渡”客栈前,穿着苗装跳舞的老板娘,今儿怎么没见出来?
“听说昨儿有人闹事呢,说她家是个黑店。”
“哎哟,被人坑了租下那么个地界不说,年纪轻轻心倒是黑,这不是自个把自个往死路上逼嘛!”
黑心的老板娘姜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古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此刻她愤恨地揪着几张湿巾,一点一点擦着身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着向野爹妈。
他省事了,把那滋润得红光发亮的孽根随意擦两下就往裤裆一塞,临走时还顺走了她的苗装和遮瑕。
可见那人床上调情倒是能得很,事后却是拔屌无情。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姜淮还光着身子,警惕地捂着胸口躲到墙边,问道:“谁啊?”
“姜姐?我,张芹!”
姜淮松了口气,又听对方道:“向哥托我给你捎身衣裳呢。”
才多会点功夫,都喊上哥了。
姜淮心里怪不是滋味,又想到自己这身上一身痕迹可不能被这嘴巴没把门的丫头瞧了去,于是隔着门喊道:“你就放门边儿吧,我一会开门拿。”
对方虽疑惑,但也照办。脚步走出不远,又折返回来,兴冲冲地催促:“姜姐你快点儿的啊,前台忙,我先走了!我向哥这会儿在店里大杀四方呢!”
姜淮一愣,大杀四方?
凤凰古城比邻张家界,多有苗族和土家族,这二者对于门槛多有忌讳,尤其是土家族,他们的门槛往往正对着神龛,认为坐门槛对祖先有不敬之意。
少数民族忌讳颇多,未免埋下祸端,姜淮索性布置客栈时,将门槛都给拆了去,后来有不少同行店家笑话她,何必多此一举,客栈开在沱江中段,这么闹腾,哪有客人?
“不渡”自招牌挂上以来,倒是头一次体验一把门庭若市的滋味,连当初被姜淮拆了门框的那块地儿,都挤着两个打扮时髦的游客姑娘。
“麻烦让让。”姜淮哪见过这场面,当即胆战心惊,一路从人群中挤过去,寻着向野和张芹的身影。
“老板娘,这儿呢!”张芹的收银小台旁也站了几个客人,一人拎着一瓶啤酒,起哄着要点歌。
顺着众人的目光,姜淮这才发现了端坐在昨日二人饮酒桌上的向野。
他好像一早就看见她了,腿间挤着那只硕大的非洲鼓,面前是不知从哪弄来的立式话筒,角落里是个淘来的老式音箱,整个人窝在一堆线里、眼里不复先前情动时的狂野,藏着些姜淮看不懂的东西,像只餍足的兽舔吻着爪子,硬朗的线条在店里昏黄的灯光下有些软化。
“下一首歌,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少酒客举着酒起哄,张芹上道地小跑着去调试音响,随着音乐响起,鼓手前半张手掌落在鼓面有节奏地击打:“随浪随风飘荡,随着一生里的浪,你我在重迭那一刹,顷刻各在一方,缘分随风飘荡,缘尽此生也守望,你我在凝望那一刹……”
他们相识太短,乃至于在床上释放激情的时间大过交谈的时间,姜淮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哪里人,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还会唱粤语歌。
“某月某日也许再可跟你,共聚重拾往事…”
这一晚,鼓手的眼睛里住进了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