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广,你知道我有多么不忍心。”福地樱痴把装满了毒液的瓷白色小瓶放在了末广铁肠的面前,“你永远是猎犬的最强战力,所有人都会怀念你,到时候我们会说你是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为民捐躯。自杀是最可怜的手段,我很瞧不起自杀的人。人类的自杀可怜至极,引不起宇宙的怜惜,引不起时间的安抚,引不起空间的共鸣,乃至每一夸克的暗能量,每一颗正在相互运动的中子粒,都不过是在看笑话,静待你的灭亡。我希望你可以毫无痛苦地死去,而不是使用剖腹自尽这种方式。”
毫无痛苦吗?末广铁肠看着面前这瓶毒药,没有作出拒绝,慢慢地将其拿至手中,打开了上端的口盖。毫无痛苦……他正在做着心理上的拉锯战,忍不住抬起了头,却在抬头的那个瞬间停顿住了。
芥川龙之介的侧脸映在了雨流潺潺的玻璃窗表面。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依然停在他的身上,还以为他在盯着毒药出神,却殊不知他已经透过窗户这一媒介深情地将自己凝视了一回又一回了。那目光中柔翰的切默的情思,轻飘飘地、轻飘飘地、似乎能一举便飞向逶迤的雨天,不知道何时会再飞回来,又似乎化作了浮过三千人世的尘埃,降落尚未落至九垓,将腾尚未腾往青冥。已然化成了生死之外,不知有昨日,更不知有明天。越过了亘古不变的轮回,缥缈轻盈到可以一举步入太虚。几乎能一去不复返。
末广铁肠又似乎回到了和芥川龙之介初遇的那一天。
那一天,芥川龙之介的身影与嫩叶的投影互衬绝伦,在他的心里形成空绝千古的绝美画面。芥川站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侧面看向他,笑得美丽而自然,却完全未察觉到这一幕已经定格在了末广铁肠的心里。或许那个时候,微笑着说出我喜欢藏的芥川龙之介,根本不会料到在未来的这一天,末广铁肠会于此地死去,更不会料到那一幕会在他的心中永存,连临死前都在脑海中把那一幕念写得清清楚楚,与他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在这个雨幕中相遇。
我是否就是在那一瞬间跌入了爱河?那一瞬间,是否就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恋情开始的瞬间?那个时候的芥川,说着我喜欢藏这句话的芥川……又是在想些什么呢?可能我这一生都无法知晓了吧。那时的芥川,内心是以何种态度面对我的呢?当他唾弃官府的黑暗又为官府卖命时,他承担的是什么,他想赢得的结局又是什么?当他……
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因为接下来他将饮尽这让人无声溘逝的毒液,这个问题马上就会成为一个不该被揣测的生前传说,在这么多年生命历程的最后一刻于偶然的一瞥中永远地沉睡。
末广铁肠最后看了一眼窗户上芥川的姿影,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腑又开始强烈地跳动了起来,几乎称得上是一无反顾。
我无可再续的缘,我擦肩而过的爱,我早早夭折的告白。我温柔的折磨,我甜蜜的卑微,我愉悦的苦痛,我惬意的悲哀。
多么美好的岁月我们却失去,多么悲伤的结局我们却得知。
末广铁肠闭上了眼睛。在芥川龙之介的注视之下,他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将瓶中的毒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