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乔在外出差回不去,善解人意的妻子便把儿子托付到娘家,正巧单位两位同事也要往项目工地上赶,妻子便感恩地搭上了顺风车。
在出芦城的盘山公路上,车子因为突然的暴雨,翻下了山崖。
山崖其实并不陡峭,司机和副驾因为系了安全带,只受了些轻微伤。后座的妻子则没那么幸运——车后窗的玻璃在翻滚中碎裂,她被甩出了车外。
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后,他甚至都没敢看第二眼。
时间除了会在人类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代表苍老的纹路以外,更会在人的心中划出一道道刻痕。
有些刻痕里盛满清溪,有些是澎湃的激流,有些则是幽深的暗泉。
想来讽刺,自己是业界享有盛名的水利工程专家,可他的家人,却都是在暴雨中出的事。
命运无法重复,但会押韵;时间无法回溯,但会循环——
也许正因为是母子,才会有不断重复的梦境,才会有如此深的缘分和羁绊。
原来这泓幽暗的深泉,一直汩汩地向外涌着细流。
……
大脑内存完全释出,俞汉广终于回过神,小声问道:“俞主任,顾老师……你们来了多久了?”
父亲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但想到刚才那出绝无仅有的父子情深折子戏,俞汉广轻轻搓捻了指尖,别扭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床。
没了鸡皮疙瘩的保护,凉意爬上皮肤,他把被子拉上肩头。
从记事以来,他和俞乔的相处模式,从来不是父爱如山。
或许是——父爱如山……体滑坡。
“二十七年又是什么意思?”即便刚才还晕着,他耳朵仍然尖得很,疑惑问道。
一直以来,俞乔都想让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再加上儿子眼下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诉说往事,便绷着脸,没有说话。
还是顾珊珊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温声道:“我和你爸爸上午就来了,中午边吃过喜酒,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们本打算去玉湖转了转,可雨实在太大了,只能在酒店旁边的茶室待着,看了一下午报纸杂志。”
她和俞乔都是能坐得住的脾气,只当儿子在忙工作,于是耐着性子,喝了几个钟头的茶。
正准备联系俞汉广一起吃晚饭,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竟然是位医生。
她又担心地追问:“儿子,我们好得很,你有没有事?”
“问题不大,稳住。”虽然神情虚弱,但俞汉广已经能翻正身体。他摇头,“我血条厚得很。”
刚才亲妈后妈傻傻分不清楚,可能也不小心伤到了顾珊珊的感情,俞汉广心下愧疚,于是神色轻松地开玩笑:“顾老师,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我算是明白了,人还是得豁出去,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呸呸,什么鬼门关不鬼门关的!就爱瞎说。”顾珊珊很快神色如常地笑了笑,拿起堆在旁边的湿衣物,准备出门干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