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得把所有东西握在手里才能安心,至于热爱什么东西,那是软肋,一开始就不该有。老爷子以前不喜欢霍止,就是因为他这点脾气多余。”
一个天才违抗过命运,短暂地有过几年热情,然后信仰坍塌,归于贫瘠。是个动人的故事,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和霍止,表象和内里都是两个极端,对于建筑,真喜欢的装作不经意,真无情的装作有信仰,像每个酷烈的故事一样,最后那个什么都不爱的人才是大赢家。
舒澄澄转回头,看着这个跟霍止差不多但却幸运得多、正常得多的人,“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理解他?”
厉而川定定看着她,“有可能吗?”
她摇头,“厉总,我不做这行了,以后不恭维你了,也就不说假话了。“
液体输完了,她把输液针头拔掉,血珠子从针孔里冒出来,她胳膊抬不起来,够不到纸,就吮掉那点血,护工跑进来要帮忙,她摆摆手,“你帮忙送送厉总。”
厉而川站起来,“实话说,舒老师,我不是要你理解他,就连我认识了他一辈子,也不理解他。他连那么喜欢的建筑都放弃了,为什么却一直不能放弃你?”
“你应该还记得我连累东山停摆的事。那时候他本来能把东仕直接拿走,要是那样,他现在也不用被樱总掣肘,但他还给我了,不是为了跟我有什么交情,是为了你不知道他会玩这些把戏、不知道他其实不喜欢建筑。那时候我就有种感觉,他一开始就知道你会因为这个恨他。”
“可他宝贝你宝贝得像中邪似的,他把最好的东西全给你了,虽然他最好的东西也拿不出手,但他的确竭尽全力。秋天里他撞了肋骨,一点小伤,那几天却烧到快四十度,后来度假村开业我才知道,之前他在江上待了好几天,捞你的笔记本。还有,前几天他给东山中心取了个名字,叫‘望舒’。他自己再也喜欢不起来建筑,但你喜欢,也许他把你当成原来那个自己,你的设计,他当做神庙看。”
原来霍止曾经愿意跟她演戏演一辈子,在她费尽心思装作清白无辜的时候,他也在出演另一个角色。
有些嘲讽,她用力扯起嘴角,“可惜我也是装出来的喜欢,跟他是一丘之貉,谁都不用遮遮掩掩。他知道我是抄的,那时候他应该挺高兴的。”
厉而川没笑,静静看着她,“他没有。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晚上,一句话没说,一口水没喝,小时候在葬礼上也就是那样,这次就像是他自己死了。”
那个晚上也许他在缅怀或者祭奠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抓住了机会,陪她接着演了一冬天的戏。
她摇摇头,精疲力尽,手指用力撑住床,“厉总,我困了。抱歉。”
厉而川扶住她的手肘,弯下腰,诚恳至极,“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理解他,不是要你原谅他,但我的确有私心,我想请你认真考虑,不要离开建筑。你还是喜欢的,既然喜欢,那就不要走,行不行?我恳求你,舒老师,霍止他,”他看着她,慢慢组织措辞,“只在有你的时候像人。”
“我感谢他,真的,厉总,真的感谢他。他给我的这些,好到我从来不敢想象。”
舒澄澄摘下那枚镶嵌有银色玫瑰和血红小钻的戒指,放到厉而川手心,“可是我和他没有关系了。”
她曾经交出所有爱和尊严,献祭一场和年少时过目难忘的人站在一起的海市蜃楼。
八年的美梦。其实是爱丽丝遨游在兔子洞。